相比市场中的热闹,坊内要显得安静许多,女子们聚集在院中穿针闹喜蛛,摆上一干瓜果点心,谈天说笑。
年轻女子们的嬉笑声从院中阵阵传出,如清风吹过风铃的声音般清脆动听。道路上没有什么人,越往里灯也越暗。
坊间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打在巷道中,绝没有人会想到那是一个体态臃肿之人的脚步声。
早晨方落了雨,被树叶遮蔽的瓦片未来得及晾干,仍透着湿意,灰瓦背上是细细一茬青苔。
屋檐上发出细细的响动,像是哪家的猫儿在走墙。忽然“咔嗒”几声瓦片松动,好在许仙仙及时撤力,用脚尖把下滑的瓦片往上送了送,轻微地叹了口气。
太暗了。
她把手在眼前晃了晃,然后突然地停下来,身体往后一倾,不知躺在了谁家的屋顶上,眼中亮着的只有天上一团不甚清晰的上弦月。
“两面,我在做什么呀。”许仙仙突然对着空气问出了声。
脖间的锁魂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虎口处一直延伸到腕骨的狐形银纹,尖尖的狐狸嘴动了动,然后控制着左手二指前伸,从树上摘了片绿透的叶子,握在掌心。
两面用中指和小指掐着那片和手差不多大的柚叶,快速往许仙仙脸上扇了几下:“仙仙,天这么热,还是歇歇吧。追什么杀手呀,那杀手要杀的又不是你,是要杀想杀你的人。要是你不挡那一下,那个什么门主估计也嗝屁了,你也顺带逃了。这就叫……一石二鸟对吧。”
在人群中待了那么久,又上房顶追了大概一盏茶时间,许仙仙确实很热,泛红的脸颊上是从额头淌下的几颗汗珠。绿叶的香气伴着微凉的夏风往脸上扑,让她冷静了不少。
而冷静下来之后,她就立刻中止了自己的愚蠢行径。
别说人,连个人点子都看不见,怎么追。要是个修行者也罢……可,许仙仙又叹了口气:“无迹可寻。”
两面继续翘着指头给她扇风,反正左右无人,她便把狐狸脑袋从女子的左手中“探”出来,严肃道:“仙仙,你最近老是叹气。是因为涉川……三刀去找大公子吗?还是,你担心大公子的安危?还是,昨晚的噩梦……”
许仙仙像是没听见她问话般,不理人地从纸包里取出一个乞巧果子,轻轻咬了一口:“两面,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形呢。”
两面一愣:“什么?”她没听错吧,这居然是自家主人嘴里问出来的。做了好几年的哑巴纸片,又在锁魂珠养了好几年的魂,她几乎回忆不起任何有关自己身体的事情。但那种魂灵被盛放在自己身体中,随心所欲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久远到她回忆不起任何细节,好像被凭空删减,仅有的一点触感也变得模糊不清。
“哪怕妖体也可以啊。”脑袋下枕的瓦片透着股发霉般的湿气,更是硌得慌,她却偏偏像是安了心,就好像一只跑得很快很快的兔子,终于趁别人看不见的时候,在一棵树下偷偷打盹。
“两面,你没有别的名字对吗?你就是两面对吗。”这时候的许仙仙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幼稚,露出她原有的那一点不安,仿佛要很用力地抓住某件东西。她反复确认到,“你不能骗我,俞声不见了,三刀也不见了,能和我说话的人,现在只有你了。”
狐狸脑袋在许仙仙的右手上摩挲着,尽管只是虚影,少女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她像是有些沮丧地在空中摸了摸,然后低头道:“这张符我原本不是给你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