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什么官,连个差遣都不算。”徐若谷的嘴角拉成一条直线,面部的肌肉略微有些紧张,徐若水看他不像是要去查案,是要去上坟。
“你之前说你有个猜测,结果老徐把话给引走了,你原是想说什么的?”
“也没什么,随便想的,当我胡思乱想吧。”
徐若水一副要掐他脖子的架势,威胁道:“我最恨话说半截的人了。”
“我在想,公主若非被高手掳走,则是自愿。”
徐若水的表情一下松弛:“废话,也不看看她身边是什么样的高手。”
“我总觉得——成昭公主走失,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慌张。”徐若谷说话慢吞吞的。
“太子殿下乃未来国君,自然是端庄稳重、心思严谨之人。但你这样一说,我倒似乎是觉得有一丝异常。他是否——过于冷静了些。”徐若水点了点头,“就好像……他并不担心似的。”
眼看便要到顺义门,前方已然排成长列,不止准备入皇城的官员,还有许多杂役和仆从。
“我总觉得这几日帝都的事情太过频繁,又是金吾卫狱中死人,又是探花郎失踪,外国使不日便要入京。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之间,或许有所关联。”徐若谷突然将双眼一闭,深深地呼吸了一次。
“太子殿下不该用我们。”队列快速地前进着,徐若水边走边分析,“昨日太忙,没有思考这些。但我一路都在想,就像老徐问的,太子为何要用我们。毕竟,那可是太子啊。他从身边随便拎一个人也比我们能信、能用。”
“我之前是以为他心思细致,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相关之人。可之后再思虑,又总觉得有些不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此做的事情,其实和追查公主行迹……直接关系不大。”
徐若谷接着道:“但对比丢失人口卷宗、秘密走访街邻……这些事情看起来都是对的。”
“但她是公主,而不是走失的普通孩童。”徐若谷的语速慢慢变快,眼睛盯着皇城屋檐的某一角出神,“况且,太子也不是普通的灵修啊。追踪寻迹之术……”
少年忽然叹了口气:“当然这只是我平白的猜想,毫无证据可言。世上哪有完美之人,兴许公主就是意外走失,兴许太子就是一时兴起要用我们,兴许……”
“上面的事,瞎琢磨什么。你当太子是什么人,那是帝国的明月。”徐若水看不得他那副严肃过分的表情,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我就是觉得……不大高兴。”过了顺义门,眼前就是大理寺。这里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根本没有谁注意到两个刚进门的少年。
徐若谷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嘴里念叨着:“帝都走失的人还挺多,人拐子清出来也好。”
徐若水在他身后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
青宫在迷人的霞光中醒来,品级不同的宫女和太监忙碌而沉默地穿行在宫殿的各个走廊,为他们的主人做好任何有可能的准备。
灰鸟的翅膀刮过青色的琉璃瓦,穿过规模宏大的宫殿群,最终停落在檐角某个相貌丑陋铜像上。
不同于官署的忙碌与拥挤,院中的人仿佛一滩流不动的死水,表情僵硬得没有一点生气。即使华盖金车为仪仗,依旧无法掩盖那种奢华而冰冷的气息。
原地修整的仪仗队伍排列整齐,从上空看去,就像是无数个色彩不同的小点,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范皇后的仪容庄严而不容侵犯,就连行走时,头上的装饰也几乎没有任何晃动。尽管眼角已经带上细纹,她依然是那样秀丽端庄。
她看着眼前那个身形高大颀长的青年,言语中没有半点的亲切,而是带着专属上位者的威严。
“你父王责罚你,你可知道原因?”
青年的声音清冽如泉水,听着让人十分熨帖:“柔荑尚在京中,儿臣会尽快将她找到,好生训诫一番,再禁足两月,日后便不会再犯了。”
纤长的指尖从透亮的紫水晶活环麻花手镯上划过,范皇后的声音平缓而冷静:“我问的不是你妹妹。”
“昨日得到消息,沧海国二皇子顾引携侍从几人移居升平坊一处别业,未有异动。之前他曾在凌王兄的秀容楼拍下一味珍贵草药,但二人并未有正面交集。”
“我倒是听说他原来的院子失了火。”活环手镯缓缓转动,正如座上人的心思一般。
“罗阡门的人,大理寺已经着手调查。”
“他身手很是不错,这是我没想到的。就连身边那看似柔弱的女官都能以一敌众,比那些只知跟着主子强取豪夺的家仆不知强到哪里去。”座上传来一声极轻的笑,“白家的女儿倒是该管管了。”
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范皇后的嘴角上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中秋便是是郇的婚礼,他近来可忙?”
“那个吴四是亡命之徒,眼中只有银钱。很容易便说出是背后是大皇兄。但肖勉死得有些蹊跷,至今未有结论。”
“借刀杀人、口蜜腹剑,我倒觉得像是你荣弟弟的作风。”范皇后眼角的细纹随着她的表情而渐渐加深,她半垂着眸,声音低了很多,“这些年的修行,你给了别人很多机会。”
空气静默了许久,范皇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她像是有些疲倦了,抬了抬手道:“也罢,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又道:“慈宁宫那边已差太医去瞧过了,说是头痛病。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记得去看望皇奶奶。”
范皇后轻轻将茶杯盖上,起身向外走。她的背影清瘦而挺秀,却总是能给人留下一种尊贵而强势的印象。
年轻的帝国太子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目光如古井中的沉水般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