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师杀友、残害同门,何来此等心狠手辣的恶徒!”
“若非亲眼所见,我也难以相信。这昔日里被视为神子般的乾清君,竟然与恶鬼勾结,犯下罄竹难书之暴行。”
“若不将之就地正法,将以何维护正道光明,肃清天地罪恶。”
“承德道君如何养出这样一个野心狼子,竟为窃取神印而不惜让整个元炎重境化为血海。就连自小待他如亲子、悉心将其养育长大的师尊和师母也惨遭其毒手!更莫说他那些可怜的同门!全都被他一副道貌岸然的假象所迷惑!”
“神印就在他手里,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与承德道君交好数百年,岂能眼睁睁看着他枉死于恶徒之手。望各位道友相助,把这凶相毕现的狂徒拿下,碎尸万段以平元炎重境化为地狱之苦!”
漆黑得没有一丝色彩的惩戒神台上,十二根参天巨柱上雕刻着不同的图腾与符号。最中间的那根圆柱上,烫红的铁锁链捆绑着一个浑身是血、辨不清容貌的青年。
“杀不死——”他的声音如恶兽般低哑,他在数千人的围观下狞笑,目光绝望而嘲讽,分明是万众鄙夷的罪人,他却像个睥睨众生的王者。
能够看清他表情的修士们都面露惊愕之色,他们完全无法想象,在这样逼近死亡的剧烈痛苦下,竟然还能有人如此狂妄。
须发尽白的契烈道君一声怒吼,数说着年轻修士的滔天罪行,每每说出一条,当众者便会惊骇一分,直至最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与惊惧。
那充满正气的老道君最后愤愤扔下一句:“杀刑已无法填补你的罪过,唯有让你的灵魂消逝,将你的身体粉碎,才能平息元炎重境亡魂的怒火。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呵——”那是一声极低的轻笑,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嘶哑而诡异的笑声让吵闹的人群安静,然后又沸腾起来。愤怒的人们叫嚣着要将他在惩戒神台上烧死,他们请求着真神降罚,让这个罪人受尽百世灵魂灼烧之苦。
修士们绝没有想到在被穷奇带着诅咒的兽牙钉穿了琵琶骨、千道雷刑鞭笞肉体,再受尽万般折磨的青年竟然还未失去意识,而是像恶鬼一样睁着双眼狂笑。
尚有知觉的左手缓缓抬起,坦白说这一动作慢得不合常理,大概只有久病之人临死托孤时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几乎让现场所有人都神色一僵,如临大敌。
被捆绑的青年虚弱而狼狈,但他的神情却如此嘲讽。他不停地用自己已经被灼烧得生痂的喉咙嘲笑着下面的人,然后缓缓竖起中指。
沸腾的人声和辱骂的话语像雪花一样将他淹没,他干枯的嘴唇翕动着,说了些什么,没有人听清,当然也没有人会在意。
“惩戒神台无火,谁能将我裁判!”
震耳欲聋的群兽声怒吼中,一切意识丧失。
……
“好了,我也不是怪你。”一向自持的少年竟流露出些许慌乱,笨拙地安慰着不断耸动肩膀的小女孩。
“火只能捣乱、只能伤人,不能开花也不能救人。”女孩抱着一枝怒放的红梅,边抽鼻子便走路。
“不是,没有,仙仙很厉害。”许祁敬憋出几个字来,努力搜罗着许仙仙的光荣事迹,愣是没找出个可以当作反例的。
她还只是个孩子,少年不断提醒着自己。他自小长在帝都,那里的人情世故最是复杂,待人接物、礼仪往来处处皆求严谨,而父母对他要求严苛,期望极高,他更是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差错。
他是不想让这般活泼的女孩子和他一样变得城府深重而沉默寡言的,那叫遭罪。
但许祁敬那些下意识的教导和训诫,其实已经重复了许白雁和王徽瑛从前对他的那些要求。潜移默化中,年幼的许仙仙没有从父母的身上感到压力,而是从完美得几乎没有瑕疵的兄长上,看到了标准。
没有旁的人告诉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怎么样的,也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去玩或者怎么去学。她是流丹阁内门最小的弟子,每个人一开始都把她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唯独她血脉相连的兄长不是。
她贪玩调皮、脾气差劲、目中无人、冷漠凶狠,一言一行从来不像个几岁的小女孩,每天都能捅一个窟窿出来,这样看似恶劣的孩子,却很奇异地爱好读书和写字。而她在修炼上的神速,更是能让所有想翻她白眼的人都把白眼憋回去。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但她在听哥哥的话上,从来都是个乖孩子。
“天赋是不可以用来浪费的。”许祁敬看她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某种期待,他不是在看着自己的妹妹,而是在期待着一颗新星。
“火为什么要用去开花?莫名其妙。”北门戎将回忆一收,不自觉去揣摩女孩的心思。
“火为什么要学开花?”许祁敬的声音带上些许温柔,他轻轻弹了下女孩的额头,认真道,“就像蛇永远学不会飞翔,鸟儿也永远不会爬行。没什么可惜的,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任务,与生俱来的能力便已经暗示了他们的可能。”
说完这句话后少年便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即使不再说多余的话,女孩也能理解他的意思。而许仙仙同样沉默,因为她知道这一句话已经够了,少年不会再说多余的话来安慰自己。
娇艳的红梅被轻放在青色的石碑前,在萋萋青草中显得格外惹眼。两个不怎么响的响指后,插在坟冢前的一对红蜡烛被点燃。
少年单手捏着桃形壶,散发着醇厚酒香的清酒在干燥的石台上落下一道湿痕。烧酒给红梅花瓣溅上滴滴透明的水珠,称得红梅越发新鲜灵气。
“娘,我昨日单手揍晕了一头小虎崽,因为它拱我栽的西瓜苗。诶不对,这个你不爱听。”
“哥哥昨日把那小虎崽又拎出来揍了一顿,因为小虎崽寻仇寻错人,在哥哥的衣服上撒了泡尿。”
“前日……前日我被爹骂了一顿,因为他不许我和上山卖瓜的小贩说话。可我明明没有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