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张三尺平方的白纸用浆糊贴在室内墙面的木板上,大而潦草的黑字写着一些看上去是功课的东西,例如算术、诗词、地理一类。
又有几行细细的小字,不算漂亮,但规规整整地注明了时辰和内容,字体颇为秀气,像是女子的笔迹。
而此时,这间能容纳二十人听讲的教习室中,八张书案合拼成一张能容人躺上去再翻个身大的书桌,旁边地上放置着七八个蒲团,都有被压过的痕迹。
除了蒲团外,最多的就是一本本翻开的、卡着竹片做标记的线装书,其次是一卷卷牙签散开然后相叠的卷轴,再次是一排排摊开的、如搓衣板般明显陈旧而泛着潮气的简册。
乱哄哄地堆在一起,简直无处下脚。
而这些还不算,墙角里还有明显刚搬来的,累得整整齐齐,高高低低分成好几类的书本、卷轴和简册。
学子们不高不低的讨论声从书桌旁传来:“雨季已至,上月末淮河下游在梨花厢决堤,附近几个县的庄稼和农户都遭了难不说,还有妖物借此作乱,财物人员受损乃是近二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另一人却语气急切地反驳道:“决口事大不假,但梁兄你也说了,这是上月的事,那文试的题目说不准在春季便已拟好,怎会涉及六月的淮河决口。”
“宁兄此言差矣,文试定于九月初一不假,但其试题历年乃是由各峰长老联合文渊阁、翰林院、太学乃至六部中的官员拟成九套题目不同、侧重不同的试题。”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语气却十分老成,用笔杆的那头对铺在桌上的地图戳戳点点,充满自信道,“又不是乡试会试那样早统一时间拟好试题,而是因各个主峰长老的决议有差别。碧云天乃是我商鼎第一大宗,又不是佛宗那样避世不外出的,最倡导门下弟子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救济人间以塑正道心。”
“所以——”看着旁边人越来越信服的眼神,他指着地图上那条从高原雪山一路奔腾,自西向东蜿蜒流入海洋的大河,笃定道,“淮河决口,国之重事,必考!”
那位姓宁的学子有所动摇,但依旧不甘心道:“去岁苏丞相改税法,提议将原先的繁税分夏秋两季征收,唯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这事情早闹得沸沸扬扬,今年年初圣人以敕诏公布,在长安和万年两县率先推行。此一大变,难道不值得关注?”
“那你们可还记得多年前那百战峰首座弟子江砚文,从桃源秘境中带出的圆盖黄金战车和无名神剑?”两人中忽然挤出一个脑袋。
那学子与其他二人年纪相仿,也正是十七八岁,身材稍胖,头顶的黑发却显得稀薄许多,甚至形成了一个半环状的小缺口。
他圆乎乎的肉脸颊激动得微颤,见众人不解,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道:“桃源秘境短暂现世,世人只把目光投在那一辆战车和一柄神剑上,殊不知最要紧的在于江砚文随手拾的几片龟甲兽骨!”
一听最要紧,几个少年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一双双眼睛全盯着他刚啃了鸡腿还泛着油光的厚嘴唇。
“要说这龟甲兽骨,那可不是一般——”若有那抚尺一座只怕已经拍下去了。
“捡要紧的说。”一个清清冷冷的嗓音传来。
许仙仙这几日已经和他们混熟了,彼此知道些脾性。或许因为她抄书写字时都腰板笔直、表情严肃,平常也不怎么多言,李书华本来胆小,实则有些怕她。
此刻听到“命令”,小胖子立马表情一收,轻咳了下,坐姿也跟着端正起来,“哎”了一声继续道:“虽是几年前的往事灵修界热闹了一番便没了。但据知情人道,那些龟甲兽骨上实则刻有上古文字,文字之古,无人能识。要我说这——”
仿佛感受到了对面那看似温良的少女眼中传来的阵阵寒光,李书华将开了半个头的废话吞回去,受了打击般语气平平道:“帝都的宋山木、张纪华,雍州的曾礼,总之好几位先生都惊奇于此,几年来在商鼎各地到处收集找寻从秘境或他处来的龟甲和兽骨,只要是带字的就收。几年下来收获颇丰,一边收集一边研究,现前已经识读出二三十个字符,宋先生和张先生将其编作三卷《桃源古字录》,在帝都发行。一经传阅便轰动世人。”
他说完后有些累了,正摸了杯凉茶喝。却见几人都讷讷地望向他,其中一人迟疑道:“轰动……可我们怎么都没听说过。那想来这桃源古字认了也就认了,现下识来也无甚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