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问题突如其来,让曲涵都根本听不懂,曲涵一脸蒙圈的看着范闲,“啊?闹旱灾吧?”
“旱灾?”范闲笑了笑,“你知道什么是旱灾吗?今年的粮食种不下去,明年的收成收不上来这叫旱灾吗?旱灾是土地龟裂,没有雨水,整个地区都没有一滴水,这才是旱灾,是长达几年都滴水不下,这才是旱灾,你知道吗?”
曲涵被说蒙了。
“我去过北齐,你知道吗?北齐都在下雨,凭什么庆国的北方就不下雨?若是西陲边关真的是大旱连天,官商还能轻巧地坐在那里?我不吹什么,若真的是几年都大旱,咱俩从京都城打十桶水去西陲边关绕一圈回来,赚得盆满钵满你知道吗?”范闲笑道,他走着,说着,“今年,就是现在我的马车里,还有西域吐蕃上供来的瓜果葡萄,你知道吗?”
这句话说完之后,曲涵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她怔怔地看着范闲,问道,“你的意思,这大旱是假的?”
“我算是明白了,有些人给我带的话之中所藏起来的意思,竟然是这样的。”范闲摇着头,苦笑着。
他想起了那一天,崔逸文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低声说出来的话。
“你想知道林相下台的原因吗?”
那句话说完之后,范闲才乖乖的去见了庆国的太子,可是太子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林相下台的任何话,相反倒是表达了和自己的一些拉拢策略,这个做法显然麻痹了范闲,致使范闲以为,太子仍然是一个脑子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
可是当现在范闲重新审视整个事件的经过,他才明白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揭开整个长公主李云睿执掌内库财权,贪污腐败的人,正是这个老人。
自己的岳丈,林若甫!
林若甫一句话都没有和范闲说过,甚至连隐喻都没隐喻过这件事情,可以说,范闲和长公主关于内库的事情,甚至整个北上走了一遭北齐,范闲都不知道,林若甫是这件事情的知情者。
可是现在范闲看来,他有点蠢了,蠢就蠢在,他先入为主的敌化了长公主,然后同化了林若甫,导致他到现在为止,他洞悉了整个事件发展之后才彻底的明白了这件事情,林若甫的下台,他甚至连个为什么都不应该问。
林若甫和长公主可是生过一个女儿的关系,这样的关系肯定是非常密切的,所以林若甫不可能不知道长公主李云睿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当之前皇帝陛下命名户部尚书范建去治理大旱的时候,范建说出来的反馈是他根本管不了,并且说出皇帝的国库之中的银子不够了。
而庆国的皇帝无奈之下才启用的林若甫去操作这些事情,而林若甫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理内容范闲是不知道的,只是知道他简简单单的用了不到三个月就解决了灾情的问题。
是灾情,但是是旱灾吗?范闲苦笑着,根本不是什么旱灾,是官商勾结,是层层剥削,这也就是为什么皇帝陛下让范闲先来儋州城的原因!
土地的更替已经让范建不想去多伸一只手去管了,他虽然是当朝的户部尚书,但是内库的事情解决不了,他根本没办法去管,因为这不是一个人一个城池的事情,而是所有的城池,所有的人的事情。
这是一个阶层一个阶层的溃烂,是深层次的溃烂,不是他一个户部尚书能够解决的了的事情,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一直抗拒范闲称为监察院人的范建,忽然同意了他的加入。事情都是有前因后果的。
林若甫之所以下台也是这个原因,他几乎将整个西方和北方的势力得罪了一个遍,当时他应该是做了伤害了这个巨大群体利益的事情,不得已二皇子才出手,将林若甫从宰相位置上挪了下来,之所以能够如此,想必应该是长公主李云睿和后宫的太后沟通过了,毕竟只有那个人才能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把林若甫说成心甘情愿的。
再来就是背叛,其实背叛林若甫的人,有两个,这两个人完全成为了让林若甫下台的关键原因,第一个就是他的谋士袁宏道。范闲相信这个人的叛变是林若甫不相信的,但是他如若是叛变,林若甫当然第一时间就能够知道的,毕竟林若甫若是去西北之地,袁宏道定然是全盘操作的得力助手,所以他的倒戈,是决定性的。
而第二件个人,就是他的儿子,林珙。
林珙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去杀范闲,他和北齐的勾结是坐实了的,皇帝只是想找一个借口去和北齐开战,但是林若甫不能这么想,他要想的是,为什么林珙可以和司理理联系在一起,这件事情是他始终无法理解的事情。
林若甫不知道,但是范闲知道,司理理和林珙中间的纽带,就是二皇子。
当时的范闲和一干人等都认为长公主在辅佐太子的时候,二皇子已经开始趁虚而入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的目标其实并不是范闲,那时候的范闲只是一个小喽啰,他们的真正目标,则是林若甫。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更好思索了。
范闲撸顺了他的所有思路,此时当然已经明白了他要面对的事情,工部。
“整个庆国要说在京都城之外,我还没有见过谁管的东西比工部的东西还多。”范闲笑道。
曲涵当然明白了范闲说的意思,她迟疑的看着范闲,“可是那个于瓶儿不是……”
这句话说到一半,曲涵停了下来,她看着范闲,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她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她看着范闲,叹息了一声。
“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范闲捡了路旁的一根树枝摇摇晃晃地说道,“但是我并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于瓶儿也是和他父亲在做同样事情的证据,所以我并没有想对于瓶儿如何,倒是给了她一个考验,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于瓶儿应该不是和于秦一类人,毕竟她的行事,不像是一个谨慎不担心人查的风格。”
“考验?”曲涵不解的看着范闲,“什么考验?”
范闲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
“走了?”
说话的是坐在崔家主座上的人,崔振的儿子,崔贤,也就是死去的崔逸文的哥哥。他此时对着下面的几个人在说话,他笑道,“大龙啊,孔成啊,你们都是新一辈最有用的人了,比起你们那些个没用的老爹,是要有用多了。”
下方的孔成和程大龙坐在椅子上,二人讪讪而笑,并没有做声。
“你们二人以后就在绣玉堂挑大梁吧,我杂事繁多也不便总往那里跑,你们两个就负责照看绣玉堂吧。”崔贤笑道。
这件事情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孔成也没有表现的非常惊讶,而是开了一个头说着另外一件事情,“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郡主。”
崔贤看了看孔成,脸色微微一抖,他问道,“确定吗?”
“我在三州府地界的人已经看到了他们前往沙洲,我细细数来,上面一个人都不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孔成说道。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崔贤忽然哈哈大笑,“既然那帮人已经走了,那我们就不必担忧了,你们四下注意着点,虽然京都城的人走了,其他眼睛还在看着。”
“明白了。”孔成坦然地说道。
他和程大龙这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厅堂似乎安静了下来,可是崔贤并没有走,此时身旁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云之澜。
“崔家主。”云之澜懒散地说道。
“云大侠。”崔贤站了起来,看着云之澜,恭敬地说道。
“事情已经差不多完事儿了,我也回东夷城去了。”云之澜说道。
“这一次还是多谢云大侠的帮助了,没有云大侠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处理的这么好。”崔贤冷静地说道。
“你没有告诉他们二人,范闲的事,看来你并不信任这两个人。”云之澜说道。
“他们二人跟了三个主子了,虽然说一直都是我的人,但是我也难免会有会怀疑,你也要理解啊,毕竟像我们这样做商的,凡事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无论是怎么样,心中都是要有一个退后的地方的,不然被人卖了,都说不定。”崔贤说道。
“好的,那还请崔家主随意,我这里便告辞了。”云之澜道。
“请。”
“请!”
送走了云之澜,崔贤径直去了那间主屋子,他慢慢地走了进去,似乎是担心惊扰到什么人,他走到了崔振的床前,温柔地看着他,“爹,这一次来的那范闲,又走了。”
崔振根本听不到他说话,面无表情的躺在那里,他已经躺了很久了。
崔贤将崔振的发丝捋了捋,无奈的说道,“你说他来了这么久,也没有查出个什么来,我以为监察院的人很厉害呢,你恐惧了那么久,不也是被孩儿轻巧的躲开了?虽然绣玉堂里面的事情,不是怎么能够见得了光,但是毕竟我的身后站着的是二皇子殿下,如今殿下再次出宫,这一次是皇帝陛下的机会,他手握西陲边关十万铁骑,岂不是要真的成为新的帝王了?”
“监察院的人,也要畏惧王权啊。”崔贤笑道,“你说皇帝陛下搞个监察院,真的知道是用来干嘛的,你说监察天下,监察百官?这天下都是他的,他监察的是什么?皇子太子他们都不敢动,贪官污吏又在皇子殿下的手下罩着,他们也不敢动,你说那陈萍萍是不是让吹过头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条狗。”
“还有这个范闲啊,我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些派头,若不是旁边跟着个郡主,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将军了。”崔贤笑了笑,又看向了自己的父亲,他的神情之中包涵深情,他叹息了一声,对着崔振说道,“爹啊,孩儿真的也是迫于无奈,你说孩儿跟了二皇子那么多年,有很多的东西,都不可能放下的,你非要将绣玉堂卖出去,你说孩儿也不能随了您愿,毕竟这是二皇子殿下的交代,也不是我自己的问题,上面有令,孩儿不得已而为之。”
“你若是同意该多好啊?现在我们父子二人尽享天伦之乐,多好啊。”崔贤说着笑开了,“你看看如今,只能喝着些药物,我又不能让您死了,也不能让您活过来,做儿子的也非常不舒服啊。”
说着,从屋外走进来了一个侍女,这个侍女,正是抱月楼之中的那个侍女,侍女没有任何表情的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木盒子,盒子之中,有一颗药丸,崔贤接过了药丸,轻声问道,“做药的人呢?”
“按照您的吩咐,都杀了。”侍女轻声的说,说完之后,缓缓地从腰间拿出了一把匕首。
崔贤看都没有看她,而是转向了自己父亲那一边,将药丸放入了崔振的嘴中。
而此时的侍女,竟然直接拿起了那把匕首,刺向了她自己的脖颈之中。
瞬间,血流了一地。
崔振平静的看着药丸进入了崔振的口中,安安静静的说道。
“爹啊,孩儿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