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韩家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天黑洞洞的，伸出手，什么也看不见，用耳听，只听得见稻田里的咕咕呱呱哇叫声，还有那一阵阵风吹过时，稻田里的稻叶接触时的悉碎声。

再过不久，田里的水稻就该丰收了。

夏长弦的脚步不停，像是有指令般的，来到了夏母的墓前，尽管没有谁告诉过他，夏母就葬在这里。

时间过去并没有很久，刚刚下葬时的白番还挂在墓上，墓碑前被故意留出来的一小块泥土上插满了烧净得蜡烛竹签，泥土上积累了一层厚厚的蜡油。

很显然，经常有人来看她。

夏长弦将手中的竹篮，轻轻的放在地上，那是韩父准备好的，里面装好了香烛纸钱、火折子，还有一张厚重的祭奠表，一看就知道写了许久了。

夏长弦撩起袍子，直挺挺的跪下，膝盖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火折子在空气中划过，带来一道昏暗的光明，一张又一张的纸钱被点燃，光明似乎越来越大了，韩父写好的祭奠表被投了进去，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化作灰烬。

最后一张纸钱被投进火堆，夏长弦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那是夏长弦亲自写好的祭奠表，上面的墨迹堪堪干透，一笔一划，都包含着夏长弦心中所感，力透纸背。

虽然，现在的夏长弦早就不是原来的夏长弦，外表没变，内里的芯子早就换了，可还是受了夏母这么多年的恩惠，不曾苛待过自己，还从来不曾质疑阻止自己的每一个决定。

其实，夏长弦知道，母亲或许早就发现了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或许真正的夏长弦已经没了，但还是像原来一般，甚至，更好。

“娘，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白凝会对您动手的，我最不该相信的，就是人性！”

他以为，他以为，救命之恩，就算不能以命相报，至少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来到这个世界太久了，顺风顺水太久，却忘了，人心，才是最难测的东西。

“娘，白凝，会下去看你的，只不过现在不太合适，您等着，且看着。”

突然划破天际的闪电，打在了山的那头，照亮了夏长弦的脸，猩红的双眼，清晰的泪痕，这才发现，夏长弦已经泪流满面。

刚刚还是满天繁星，月星同耀，现在却是一点光亮也看不见。大雨顷刻而下，地上的纸钱也刚刚烧干净，只留下一堆灰烬。

“娘，我先回去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夏长弦轻轻搽干净脸上的泪痕，提上篮子，冒着大雨，晃晃悠悠的回去，仿佛，只有淋着大雨，才会让夏长弦的心里好受些。

“大哥！”已过丑时，夏长平还是倔强的守在屋檐下，不肯离开。以往的这个时候，夏长平早就已经上床安歇，再过不久，就要开始第二天的努力了。

夏长弦知道，他心中又一股气，还有许多的困惑，若不解决，他肯定寝食难安，他也知道，这一次夏长弦回来，肯定是偷偷溜回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些困惑，必须不早些解决，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