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林过云的死亡,雨是最先停止的。
黑夜渐渐地淡了,像是被水冲淡的黑咖啡,一点点清浅了,最终化作一片灰蒙蒙;香港街道,八十年代的背景,方正的老式汽车,都雾气一般散去了,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游戏结束以后,林三酒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灰水泥房间里。
这房间大概仅有十来平米大,叫人简直心生疑惑——难道刚才所有的奔跑、逃杀、搏斗,都是在这么一个小屋子里完成的?房间里光线昏暗,如果不是前方那道门大开着,露出了外头的天光和沙漠,只怕眼前就是一片黑了:因为这儿连一盏灯也没有。
在这样的光线下,水泥房里乍一看起来空荡荡的。但当她目光四下一转时,猛然瞧见一个人形影子趴在黑乎乎的角落里,也不知伏在那儿多长时间了,一动不动,不由惊了一跳——她和土豆兄弟竟然不是这间房子里唯一的客人。
忍住惊讶,再仔细一瞧,林三酒才发现那是一具她从没有见过的年轻男尸。除了身上遍布尸斑之外,从他的眉眼看起来,他生得倒是斯文清秀;然而他的死相却叫人根本不忍心看——衣服裤子都被扯碎了,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赤裸躯体,下身一片血迹;脖子间还系着一根皮绳,似乎是在凌辱的过程中被勒死的。
林三酒迅速挪开目光,感觉到自己的胃翻腾了过来。她明明不认识这个人,血管中却还是忍不住涌起了鲜明的愤怒,胸口好像有一团什么东西堵着,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个副本。
她不愿去想他遭遇了什么。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是守门老人所说的那个年轻进化者了。但是林三酒不仅从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被哪一个杀手杀死的:无论是开膛手杰克,还是雨夜屠夫,都没有侵害虐杀男性受害者的习惯——
“通道关上了,”
正当林三酒满心疑虑时,土豆兄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顿时叫她一个转身——刚才差点昏死过去的哥哥,此时面皮上已经褪了青紫,恢复了常态。他好像对身边的人和尸体都不太在意,只摸索着水泥墙面,一边找一边说:“看来我猜的没错,这个空间果然是有夹层结构的——”
弟弟在他身边蹲下来,在墙面上敲了一会儿,问道:“之前埋下的监测器呢?我怎么好像找不到?”
“我也找不到,我怀疑它们跟着之前伦敦香港的场景一起退出去了。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我觉得这就肯定说明了这里存在夹层空间。”
“还会传回数据吗?”
“只有回去看看才知道了。”
副本一结束,这两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眼不看林三酒,也根本不关心她的去留,只在水泥房子里敲敲打打,查看每一个角落。林三酒尽可能安静地退向门口,悄悄听着他们的对话。
“为什么这一次伦敦和香港的场景也连接起来了,”弟弟蹲在地上,仿佛陷入了某种惆怅里。“我们不是只试图打通威斯康辛和伊利诺亚来着吗?”
“也许一旦破坏了两个夹层空间之间的连接点,就会引起连锁式的反应。”哥哥四下张望了一圈,他的目光碰上了林三酒,又毫无波动地划了过去,仿佛副本一结束,她就没有价值了,在不在都无所谓。“这么看来,咱们当时的确是把那两个场景给打通了。我倒是奇怪,既然通了,之前那女孩是怎么从威斯康辛独自脱身的?”
“对呀,按理说,只要场景一通,她就跟我们一样,进入了伊利诺亚的恐怖小丑情境里了。那么就算那边的剥皮杀手被抓了,她也出不去才对。”弟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不定当时隔开两个空间的夹层还没有完全被破坏,我们三个虽然进了伊利诺亚,但她还留在威斯康辛……”
他们的对话中,涉及了大量繁杂陌生的名词和细节,即使林三酒全神贯注地听,这股庞大的信息量也像水流一般迅速从她耳边流走了,连记都记不下来,更别谈理解了;然而从捕捉到的细枝末节来看,她隐隐地感觉到脑海中已经有了几片模糊的拼图碎片,仿佛很快就能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当那对兄弟沉默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的时候,林三酒趁着这个机会走出了门口。
风裹着黄沙,呼呼地吹打在皮肤上;透过头上白雾,天光还是强烈得叫她睁不开眼。她还是从当初那间平房里出来的,但是显然“平房”已经换了一个方位,不再是当初林三酒遇见副本的那个地方了——因为她四下一望,发现自己现在正处于沙漠的边缘;前方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片树林的影子。
那个守门老人倒没有变,束着手站在门口,甚至向她打了一声招呼:“……结束啦?好玩吗?”
下一秒,他就被抓住领子扔了出去,咕咚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去你妈的,”林三酒的每一个字都是一颗愤怒的钉子,犹若实质地打在老人干巴巴的脸皮上:“你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早就凑齐了四个进化者了吗?”
从那对兄弟俩刚才的对话来看,他们确实已经在这个副本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也经历过了四个连环杀手的历史片段:威斯康辛的剥皮杀手,伊利诺亚的恐怖小丑,伦敦的开膛手杰克和香港的雨夜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