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毒物没什么感情,反应自是寻常,可那死去的洪武道长于他同门的意义便不同了。
“瑞元观的,你今日可要给我个交待!”
……
观内一片嘈杂声传来,女孩子背上的包裹依旧鼓鼓囊囊的,重量却是轻了不少。她虽不擅武,可不管鼻子、耳朵还是眼睛都好的很。
此时听着观内的嘈杂声,女孩子抬头看向观外。观外树丛之间,白隼脚下一只巨大的蛇头正懒洋洋的往观里看来。
方才便是它突然动了动,观内便突地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姜韶颜看向那只巨大的蛇脑袋,蛇脑袋懒懒的看了看她,继续看向观中,这意思……即便姜韶颜不养毒物,却也仿佛一瞬间明白了它的意思。
还……挺记仇的!姜韶颜轻哂:这帮手来的猝不及防却又在情理之中。
终日养毒,自也有被毒物反噬的那一天,它……一直在候着机会呢!
此时观内众目睽睽之下被毒物咬死了个道士,再加上天权观道士的前车之鉴,只怕旁观的道士早已不信瑞元观了。
五年前,天权观的道士能被毒物咬死,眼下洪武道长能被瑞元观的道士放毒咬死,焉知将来他们不会步洪武道长的后尘?
人……若是对同一事物存在相同的畏惧,自会不约而同的站在一起,开始对抗那样事物。
眼下,瑞元观便成了那个事物。
剑、双刀、鞭子……旁观的道士们本能的祭出了武器,神色警惕的将瑞元观的一众道士们围了起来。
这情形……瑞元观老观主忍不住蹙了蹙眉:如此下去可不成!
他同旁观道士确实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天权观绝脉这种事传到他耳中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同样的,即便旁观道士身怀绝技又如何,他瑞元观又有何惧之?只是眼下却不是交恶的时候。
紫光那个小人……瑞元观老观主想到这里,便拧了下眉心,到底还是大局为重的开口了:“今日大家前来是为了那个秘密和紫光那小人的事,大家莫要……”
“那我洪武师兄就白死了?”那大刀道士的同门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洪武道长,神情悲愤的对身后的道士们说道,“今日我洪武师兄会不明不白的死了,明日焉知旁人不会?大家今日自可不管我师兄,可待到来日这火烧及自己身上,怕是可没有旁人来帮忙插手了!”
这话虽有煽风点火的嫌疑,却是有道理的。
看着一众道士神情各异的样子,王卢终是忍不住跳了起来:“早说此事我等不是故意的,那毒蛇动手的时候我正在瞌睡,哪知晓这玩意儿会……”
“不是故意的。”其中一个手执长鞭的道士舔了舔唇,阴阳怪气的冷笑了起来:“天权观的那个的死你也不是故意的,洪武道长的死也是,这毒物是你养的,哪知晓你等是不是在做戏?”
……
观中的争执声传来,姜韶颜看向那懒洋洋的蛇脑袋:这一手真是来的妙,如此灵性又记仇,难怪当年王卢怕它死在瑞元观招致报复了。
不过那个秘密既能叫他们守护百年宝藏不动摇,想来对这些道士的诱惑足够大,大到……即便是眼下这等情况,也不会轻易和瑞元观的翻脸。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瑞元观老观主终于在此时出声了,他看向众人,顿了顿,才开口道:“此事是我瑞元观理亏,待此事过后,尔等大可开出条件,只要我瑞元观能办得到便绝不推辞!”
这话一出,那身背大刀的道士同门便发出了一声冷笑,指着一旁的王卢,道:“我要他替我洪武师兄偿命,你瑞元观也办得到么?”
这话听的瑞元观老观主当即拧了拧眉心,道:“动手的不是卢儿,是那条蛇。”
那条已经死了,断成两截的蛇么?大刀道士的同门冷笑了一声,伸脚踢了踢那死透了的毒蛇,道:“怎么?你们是想说已经一命还一命了?我们洪武师兄的命就只值你瑞元观这一个玩意儿?”
这话说的委实诛心,便是王卢心中当真是这么想的,当着那么多道士的面自也不能承认的,只得冷哼一声,道:“我可不曾这么说过!”
此事当然不能善了了,瑞元观老观主眯了眯眼:不过好在,他们还有最后一样东西在手。
“昔年陈道长留下的那匣子子虚丸我瑞元观可以给你们。”瑞元观老观主开口,听他“子虚丸”三个字一出,众人脸色微变。
瑞元观老观主捋了捋须,看了眼脸色微变的众人,开口道:“也不消尔等再同我们等真龙归位了,这次解决了紫光的事,子虚丸便给你们。”
子虚丸。
这三个字也清晰的落到了观外女孩子的耳中,山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吹动的女孩子心中也在此时豁然开朗。
就似是一直在寻找的拼图中至关重要的一块,此时蓦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子虚丸啊!难怪能让这些道士守护百年宝藏老老实实的不动,即便是大靖衰弱,仍然不动了。
人间富贵再如何又怎抵得上长生问道的仙人?
姜韶颜轻哂了一声,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先时玉清猜这些人是为了长生,她还笑说玉清“俗”,此时却有些说不出来了。
长生这个猜测俗归俗,却不可否认的总是能直击人心。
只不过这次求长生的不是帝王,而是这群世外出家的道士。
关乎子虚丸的记载正史之上全无,民间野史却是有的。唔,对了,子虚丸也同那位百年前的太史令陈让有关,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上一世的那位父亲江公为她留下的那万卷藏书中也恰巧有关于子虚丸的记载。
这真是……太过巧合了。女孩子垂眸: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江公那万卷藏书似是一大把无人管束的钥匙一般,上一世,她只用做闲暇时打发时间,这一世那串钥匙却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遇到的几乎所有麻烦,都能在那万卷藏书中找到答案。
她的母亲出身江南道,长相也同大丽他们又几分相似,会是巧合么?
她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巧合,只可惜江公早已故去多年,无人会给她这个答案。
至于子虚丸,一想到这三个字,姜韶颜便摇了摇头。
正史之中毫无记载是因为彼时的文帝根本没有动用子虚丸,可野史之中,出自那些宫闱中人口中的野史是这个子虚丸是太史令陈让练出来的秘药,据说能长生问道,由太史令陈让偷偷藏下来的。
至于能长生问道的说法,是因为太史令陈让在正史之中五十而亡,可几十年后,有人在长安据说见过太史令陈让:“虽身着寻常布袍,可那模样,却同太史令陈让年轻时候如出一辙。”所以见者一直认为那就是太史令陈让,服用了子虚丸返老还童了。
这个说法似乎也能应和野史的“玄奇”之说,只是……姜韶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大丽、小雪白、秀儿这些人既然能相似,那就不能有与陈让相似之人吗?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与陈让、陈先二人有关。
况且,她也不觉得若子虚丸这种东西真能长生问道什么的,文帝会就放过。
这想法其实不止是她的想法,也是江公本人的想法,否则,也不会在描述子虚丸相关的野史中圈出“子虚”二字,做了个“子虚乌有”的注释了。
用一枚“子虚乌有”却直中人心的药丸引那些道士为己谋利,姜韶颜忍不住轻哂:看来,这瑞元观不光位置在七观之中尤为特殊,就连份量也是不同的。
那瑞元观的老观主那么大年岁,脸色灰败瞧着已然很是不好了,却也没用什么子虚丸,足可见这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不过,那些道士却相信!女孩子笑了笑,抬手朝那探出脑袋的大蛇挥了挥手,背着轻了不少的包裹向后院厢房走去。
眼下,就等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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