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知道她在激怒自己,深深几个呼吸压住了心口澎湃的潮涌,冷笑道:“那你猜猜最后到底是谁会赢?”
繁漪看了她一眼,轻笑舒朗。
姚氏的面皮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只觉她的笑声好似一圈圈坚韧的缠丝,一圈圈的裹挟在她心口,越缠越紧,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繁漪的笑意似天际飘过的柔软薄云,只是薄云里藏着银针,针尖对准了她的眼,闪着阴翳的光芒,“我没什么可输的,不过命一条,成为灰烬前也需燃烧的轰轰烈烈才好。夫人呢?是否拥有的一切样样输得起?比如,大哥哥的前程?比如,三哥哥的人生?”
何妈妈从秋华斋回来,见着正屋的灯还亮着,便推门进去。
屋内的火光贴合了人心,晃悠悠的乱人眼糟人心,门扉开合的瞬间灌入夜里微凉的风,有几分风露的湿黏之意,扑灭了错金烛台上的跳跃火焰。
倒扣月门前后都下了轻纱帷幔,隐约看到姚氏披散着头发的阴鸷身影一动不动的坐在梳妆台前,搁在黄花梨妆台面上的手里握着白日里簪着的羊脂玉簪,随着如湖水轻缦游曳的弧度轻颤着。
何妈妈索性将外间的烛火都熄灭了,烛火的余热化了一抹灰白的烟雾升起,消散在一片黑暗里。
倒了杯蜜水递到姚氏的手边,何妈妈侧首看了眼她的脸色,阴沉的样子几欲将人撕碎,吓了一跳:“夫人这是怎么了?”
“嗒!”
那支羊脂玉簪生生断裂在姚氏的手中,割破了一丝细口,有血色从紧握的纹路里缓缓生出,在昏黄的灯火下成了一抹浓的化不开的阴翳迷住了人眼:“那贱人竟敢拿云歌和云曦的前程来威胁我!”
“什么?”何妈妈愣了一下,拿了绢子给姚氏擦了伤口,“她怎么敢?即便如今老夫人肯护着她些,可如今后院的主人是您,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捏死她却也是轻而易举的。”
姚氏眼眸一凝,“她敢这么跟我说话,必然是有把我防备的。若是叫她抓住了把柄……”
忽的,她绷紧的背脊忽的就放松下来,讥诮的扬了扬嘴角,“她就是故意激怒我,想着让我下手了。她有所防备之下咱们一旦动手,反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了。”
“这就是了,夫人何必与这种小角色动气。”何妈妈捻了一柄银挑子挑了些药膏子抹上伤口,细润的膏腴中有紫花地丁的气味,抬眼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二姑娘那里奴婢已经开解好了。”
“那就好。”姚氏挑着发梢轻轻梳着,雪白的象牙梳上游曳着灯火的昏黄,“有句话四丫头说的对啊,这种蠢货,也就只配做了棋子而已。倒要看看,这颗棋子到底是按着我的棋路走还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何妈妈扶着姚氏起身,微微一笑道:“您是主母,姑娘哥儿们的前程都在您的手里呢!门当户对的婚事总也有面子和里子的区别,多的是让老爷和老夫人说不出话的法子叫二姑娘乖乖听话的。”
姚氏笃然的曲腿上了床,刚要躺下忽又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子,拧眉道:“可盘查过她身边的人了?莫名其妙变了个人似的,该不是知道什么了?”
“夫人说的是,有时候瞧着四姑娘的眼睛就跟阴森的很,见鬼似的。”何妈妈从床尾拉了被子抖开盖在姚氏腿上,“从桐疏阁发卖出去的那些个蹄子都盘问过了,四姑娘没见过谁,那时候也没人会去。大抵只是被二姑娘和晴天她们欺负狠了,想要反抗而已。听二姑娘说,四姑娘曾经拿她的亲事威胁过,说是要让她身败名裂的嫁不出去呢!”
姚氏冷笑了一声,顺了顺乌黑的发丝蜿蜒在软枕上,缓缓闭上了眼,暗红色的栾云锦衬的她素白平凡的脸孔如夜枭阴厉:“那就让她们姐妹好好玩儿着吧!”
下了帐子,何妈妈取了甜白釉的香炉出来,点上姚氏喜欢的百合香摆在木椸前的小矮几上,熏着葡萄缠枝纹的衣裙,乳白的青烟袅袅萦绕,自有一股邈远而隐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