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吟夏看着身着大衣的姜棠,落下的每一步都迎风飒爽。她安然的神情之下,是更盛以往的不羁。以往的她总是锋芒外露,如今的她收敛心性。把剑收进了剑鞘,以免它被风霜再次侵蚀,韬光养晦地滋润出它的更加锋利,只为面对伤害时能有力地还击。
姜棠猜到了沈吟夏找自己所为何事。她们了解彼此,她深谙沈吟夏在事业上的闲散,懂她在家庭方面的野心。浮世万千,姿态各异。她的一双纤纤细手除开琴棋书画,就是为家庭的那一亩三分地。
姜棠双手插在荷包里,到了她跟前,黑夜隐藏了她的狼狈,却藏不住她的凄呛。
姜棠柔和了嗓音:“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进去了。”一开口,她便暴露了内心的彷惶。她的声音没了日常一惯的温和,透出或多或少的生硬。
想来若没有何宴舒,她们关系应该一如往昔。她会替她的婚姻高兴,会为她父亲离世而同悲。而她,亦会为她的感情挫折而伤心,大骂几句男人的狼心狗肺。
可是,一个何宴舒让她们之间原本自然顺畅的关系变得拧巴。双方都在沉默,等着对方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谢祁韫吃完了饭,坐在客厅左等右等姜棠也不见回来,便起身出来,看见与她一同站在路灯下的沈吟夏,些许诧异。
他抬脚走过去,客气至极:“何太太。”
沈吟夏微微点头:“谢先生。”
他站在姜棠身侧,两人恰如其分的身高差,就似他们世界的势均力敌。
沈吟夏的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她迅速背过身去。姜棠推了推谢祁韫,示意他先进去。
他配合,乖乖地转身回家去了。只在未到两分钟,姜棠便收到他的短信:“夜深了,外面冷,待久了会感冒。”
她看过把手机揣在荷包里,又掏出纸巾递给沈吟夏:“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但是。”
剩下的话她没说,担心出口会对她造成伤害。何宴舒自尊心极强,若是知道沈吟夏为了他来找自己,跟她定然会是一场吵闹。
沈吟夏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姜棠,你把何宴舒开除吧。”
姜棠有点惊讶。
她继续说:“你知道他自尊心强,总想着能做出一番成绩,让我爸爸能瞧得上他。但是,我不能开口跟他提辞职的事,也不能开口让他去沈氏。你把他解聘了,我就跟他一起去国外生活。”
她觉得沈吟夏的梦想很美好,却忘记了梦想是要镶嵌在现实的土壤之中才能存活。她不会赶何宴舒走,更不可能让他逃之夭夭。
她冷冷地言语一声不可能。
沈吟夏追问:“你与何宴舒每天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谢先生难道就不介意吗?姜棠。”
她打断她:“我先生懂我。”
沈吟夏的笑泛起一股嘲讽,嘲讽之中又夹杂丝丝对自己的怜悯:“姜棠,谢先生是人中龙凤。怎会容忍自己的太太与前男友朝夕相处?”
她厉声纠正:“我与何宴舒不是朝夕相处。我与他见面只是工作。”
沈吟夏难得发了怒:“工作?你所谓的工作就是不断地为难他吗?”
姜棠觉得自己所了解的沈吟夏不是这般的无理取闹。她在心里掂量着话语,试着出口:“沈吟夏,都说劝和不劝分。但是,何宴舒真的不值得你为他这样。”
沈吟夏像是疯了,伸手抓着她的手臂:“他怎样?他变成今天这样不都是你们逼的吗?我爸爸看不起他,我弟弟也不喜欢他。”
“抱歉。这是你的家事,我无能为力。”
她忽然又软了下来:“姜棠,我求你。看在我们曾经关系还不错的份上,你就成全我这一次。”
姜棠多想伸手抱一抱她,或者拉上她去吃一顿好吃的,如同上学那个时候。可是,可是。这一切都只能成为了她心底的一种假想。
她乘着沈吟夏的伤悲去盘点自己这一年来走过路,发觉她早已没有朋友了。
多么悲哀!
她在心底喃喃自语几遍:“是的。我没有朋友了。”
她坐上了父亲身前的位置,姜明仁也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价,就连姜瞭也未能幸免于难。这一盘棋,她已经赢了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也稳操胜券。
可是,回头看去,向前展望,她的世界竟缩小成了只有谢祁韫的存在。
它贫瘠又丰饶…
它冷清又热情…
原来,情这个东西不需要太多,哪怕只有一粟。只要他足够真心,亦能盛大你的世界。
多么悲凉,又多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