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却自有天意,比如再返此镇,再进这客栈,还是同一批人。”阮雪音接上。
竞庭歌又会不会来,带着谁来呢。
顾星朗眸光凛冽,闻言却笑,“但愿吧。但愿各人,都求仁得仁。”
他们仨的房间也在二楼,正北大屋,那年众人共守岁、推骨牌的地方。
被扮得尤其花枝招展,还起了名,曰龙吟居。
“因你和慕容曾在此,说过话?”故称龙吟。
“别。说得好像是我与他同住在这间。”顾星朗抱着女儿四下参观,正在指窗户纸上的桃花,倒还是昔年那幅,连窗下牌桌的位置都没变。
膳食很快到,热腾腾的,惹人垂涎。云玺进屋要给朝朝喂饭,被吩咐自去吃喝休息。阮雪音撸起袖子细细照管女儿,顾星朗看不得她好半晌没吃一口,场面遂变成了:
阮雪音喂女儿,顾星朗喂阮雪音。
朝朝被这景况逗得发笑,领会了某种规律似的,抓起一块糕往顾星朗嘴边递,“爹爹吃!”
直叫年轻的父母忍俊不禁。“这么小已懂得环环相扣了!来日还不叫天下人闻风丧胆!”
阮雪音却被他说得发愁,“也不知到时有没有同样令人闻风丧胆的少年郎,可堪匹配。”
顾星朗骤然严肃,“那确实得好好选。”说完又怕真没有,缓和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每代总会出几个,愁什么。”
父母之心,大概都默认自己的儿女会成才、会出众,只怕来日觅不得佳偶。
饭后无信报,朝朝开始耷拉小眼皮,是困倦了。顾星朗和阮雪音遂梳洗一番,带着孩子上榻午睡,一在内一在外,女儿躺中间。
两人都面朝她,一人一句编同一个故事。朝朝没听几句,沉沉睡去。这孩子生来欢脱,却从不闹觉,反而阿岩安静懂事,临要睡时,经常哭闹。
不知最近还闹不闹,吃饭睡觉,都好不好。两人同时开始想念阿岩,打小养在身边,与亲生女儿无异。
北国灿烈的日光洒进整排的高窗。
他们便在这难得的静谧与催人昏昏的光影里,接连入梦乡。
灿阳近尾、黄昏将临时,叩门声响起来。
轻却急促,阮雪音率先睁眼。
她推一把顾星朗,顾星朗人未清醒脚已沾地。
头有些痛,他揉着太阳穴去门边。
“君上,来了!”
阮雪音听得清清楚楚,随之坐起,竖耳等下文。
却没有下文,只传来窸窣声,是顾星朗在更衣。
她赶紧出床帐。
“女儿怎么办?”顾星朗回头便见她已穿戴整齐。
是一句问,却其实是阻,暗示她与朝朝就留在客栈。
“你知道我非去不可。”
顾星朗一叹,“我不会——”
“知道你不会。目标一致,所以我是去帮忙的,有我在,更容易达成。”
目标一致的意思是:取胜,或者为来日胜局铺路,但不伤要紧之人的性命。
而阮雪音在与不在,差别确实很大。
“朝朝一起去。”她不想耽误工夫,又道,“女儿跟我们这趟出来,也算经过了风浪,日后要让人闻风丧胆的姑娘,合该历练。”
马车出玫瑰镇,一路北行。烟尘扬进暮光里,轱辘在大地上压出深深的痕。
两队人马,南下与北上,几乎同时抵达边界。车还没停稳,竞庭歌的呼喊已经传来:
“小雪!阮雪音!”
其声焦急,中气却足,可见再出了事也不是她出事。
阮雪音放下半颗心,旋即反应莫不是上官宴受伤,一掀帘子往下跳,瞧见的却是面色乌青的慕容峋。
“还不过来!”见她未挪步,竞庭歌催促。
这是两国边界,阮雪音是一国皇后,非常之时,迈步与否须格外谨慎。
“竞先生有求于我们殿下,自该先生过来。”江潮得车内顾星朗示意,放声道。
是祁后入蔚,还是蔚君入祁,这是一个难题,竞庭歌的选择也会说明某些问题。
“我一人挪不动他,”竞庭歌只考虑了半瞬,“多带四个人过来,祁君不会不允吧。”
“准!”江潮再得示意,高声回。
慕容峋被迅速抬至阮雪音跟前。
“说叫芳华刹,上官妧解不了,太医局束手无策。总记得老师提过,这名字我有印象。需要什么,车里有,整个慎独苑的花植都被我带来了。上官宴还活着,你先治他,我慢慢同你说。”
竞庭歌语出如连珠,一口气交待完,直教阮雪音没的问。
“可她,凭何治他?”顾星朗这才下车,意态闲闲。
阮雪音已摸上慕容峋腕脉,竞庭歌挑眉,“祁君何意?”
“北境大战方息,蔚国兵马杀我大祁将士无数,我祁国的中宫,凭何要救蔚国的天子?易地而处,若此时濒死的是朕,竞先生,救不救?”
竞庭歌的脸比阮雪音更苍白,与烟紫裙衫相映,有种荼蘼的艳。
隔着蒙了层灰的暮色,她看顾星朗片刻。
“若祁君仍是祁君,我不会救。”再开口,语速很慢,却很大声。
此为实话,非常符合她作派,偏透着怪异。
“但若你,只是我的师姐夫了,我会救。师姐夫知道我的,利益为上,一旦无关利弊,我也可以恻隐。”
顾星朗心下微动,“所以先生之意——”
“他已不是蔚国的天子了。陛下还看不出来么?”竞庭歌回望身后队伍,也就几十人,“您的盐铁使赢了,蔚国将立新制、推新政、迎来崭新世代,我和他,会带着阿岩回蓬溪山。”
经年冷静如阮雪音也惊了。纵双方都可能输,平心而论,她和顾星朗皆认为上官宴输的可能更大。
她暂停诊断抬起头。
竞庭歌便望向她,“如今他只是你的师妹夫了。请师姐救命。”
【1】592 初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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