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竞庭歌整个人僵得只会哭,没听见阮雪音招呼似的,慕容峋急得险些自己冲上去。
被顾星朗默默拉住。
阮雪音无法,只得带阿岩挪去竞庭歌身边,仍蹲着,道:“歌姨就是你的娘亲,真真的娘亲,怀胎十月将阿岩生出来的。阿岩抱抱娘亲吧。”
阿岩睁着那双与亲娘极像的眼,呆呆仰着头看满脸是泪的竞庭歌。
阮雪音心忖终究是吓着了,有些懊悔将事情办得太急,正打算同顾星朗带孩子去别处玩儿,缓一缓。
阿岩忽哇哇大哭起来。
其声之响,惊动了朝朝。小家伙回头看一瞬,迈着更胖更短的两腿赶紧往这边跑。
十分蹒跚,险些摔了,被追上来的云玺一把扶住。
“阿岩!阿岩!”她急得直喊,也才一岁半,素日里讲得最利索的不过爹爹、娘亲、阿岩和云玺。
阿岩没听见,越哭越响。竞庭歌终于醒过神,蹲下一把抱住女儿,跟着一起哭,半个字说不出。
慕容峋的鼻子已经不能憋得更红了。
眼里早蓄满泪,生生没掉下来。
顾星朗惊诧于这技艺,抬手拍拍他后背。
其实没使劲,这一下却像是破了亲爹的防备,那蓄积的泪水应声便落到脸上。
他赶紧回头拿衣袖擦。
男儿有泪不轻弹。顾星朗没法儿不心酸,想拉他过去趁热打铁,又忖歌姨是娘亲这事对孩子来说已够难接受了,紧接着便换爹爹,岂非更难?
于阿岩,娘亲是个遥远的盼头,爹爹却是打小就在的啊。
阮雪音听见细微响动,回眼一瞧也明白了,对慕容峋摇摇头,示意他再等等。
日光更灿,正午已至。
阿香被店家催问,本要过来请午膳的示下,远远望见大概,不敢挪步。
还是顾星朗眼明心亮,扬声道:“若还没准备,就别麻烦了。煮一锅面,加些小青菜,点几滴芝麻油,哦,再撒上葱花。”
这般刚说完,慕容峋盯过来。
分明是蓬溪山深夜的那锅面。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道:“你们俩去煮?”
换任何时候竞庭歌都会黑脸拒绝,甚至反问呛声,问出“你们怎么不去”之类的话。
但此刻太特殊。
某一瞬她恍惚觉得自己从今以后都会不同,那心防自有了阿岩后就开始塌陷,节节败退,终于要夷为平地。
“娘亲。”便听孩子很轻地唤了声。
竞庭歌再次僵住。
感到女儿的小手摸上来,抚她脸颊,一如过去每一次——这一次,是给她擦眼泪,且唤的不是歌姨。
她张了张嘴,依然发不出声。
“还不答应!女儿叫你!”慕容峋急得直冒汗。
“阿岩。”竞庭歌不知该怎么答应,只回喊名字。
孩子泪盈盈的小脸绽出笑来,比盛夏日光里的玫瑰更好看,“阿岩有娘亲了。”她怯怯说,小手臂抱着竞庭歌去看阮雪音,“阿岩有娘亲了。娘亲来接阿岩了。”
咬字不清,却字字能被听清。阮雪音使劲点头。
日色在北国方正的小院内缓慢移动。
待眼泪能止,竞庭歌抱起女儿往厨房去,“娘亲给阿岩做饭吃好不好?阿岩喜不喜欢吃面条?”
朝朝一直守在旁边,傻乎乎没明白究竟何事,见阿岩被抱走,忙忙跟,跟了两步意识到自己没带娘,赶紧又跑回来拉阮雪音,指着竞庭歌的方向道:“娘亲,去!”
阮雪音哭笑不得,脸上泪还挂着,将女儿抱起。顾星朗近前来,掏出帕子给她细擦,阮雪音嫌麻烦,勉强等了片刻,自去了。
慕容峋眼巴巴望,不知该不该跟。
顾星朗抬脚迈步,“走。昔年就是我们俩打的下手。这锅面啊,任何一个步骤若改,都不是原来味道。”
炊烟袅袅,人间香气,被六月炽热一烘烤,格外入肺入心。说是打下手,真到了厨房,爹爹们的功课瞬间变成了看孩子——水烧着,锅热着,处处不稳妥;小家伙们又图新鲜,到处跑,直追得两个大男人满头汗。
那厢竞庭歌煮面格外认真。分明简单,可她步步精细,安静得似变了个人。
“还闹不闹了?”阮雪音最后淘洗一遍青菜,轻问。
竞庭歌正专注切葱,“什么?”
“我们真回霁都。你还要跟么?”
这听着是一件事,问的实是另一件事。
“你自己说的,得清余毒。”竞庭歌淡声。
葱花绿油油在砧板上,十分可人。
她看了会儿。“为何又决定直接回霁都了?”
阮雪音稍斟酌,“原就是这么打算的。”
竞庭歌转头盯她。
阮雪音一叹,“你们都有准备了,我们还敢去么?”
竞庭歌很平静,“哪里露的马脚?我还是他?”
“也许并没有确切的某段马脚。大约就是,你我之间过分的知彼吧。”
竞庭歌望回砧板间葱花,忽笑了,“好没意思啊。”
阮雪音也笑,“早告诉过你没意思。”便听见锅里滚水咕嘟嘟地响,端起洗好的青菜,“来吧,万事大不过好好吃饭。”
这头两位爹爹终于哄得女儿们消停,四人坐在窗下小桌边,顾星朗问阿岩:
“你刚叫他什么?”
非故意,真没听清。
阿岩眨眨眼,犹豫答:“陛下。”
“歌姨——娘亲教你的?”
阿岩点头。
顾星朗微笑,“阿岩觉得奇怪吧,怎么他也叫陛下?”
改称姨父之前,顾星朗便是孩子口中的陛下。
阿岩再点头。
顾星朗眉眼温柔,声更温柔:“因为他也是一国君主,国君都被唤作陛下。不仅如此,他还是,阿岩的父亲。”
【1】665 兄弟姊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