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夸张的语调配合那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阮雪音自是全盘接收到了。懊悔升起,她一时没想好应对的话,却听顾星漠淡淡开口,尚存稚气的声音里带着凉意:
“臣弟自幼体弱,张大人说需到空气新鲜、人烟稀少之地静养,故而一直在夕岭行宫生活。所谓功课,也不过是些不费精神的基本功。珮嫂嫂适才所言学问典籍、兵书要略,甚至武艺骑射,却是从何说起呢?臣弟自问,没有能耐学这么多本事。”
阮雪音乍听这番言论,莫名其妙;略一思忖方有些明白,蹲下身,与顾星漠平视,
“你在夕岭究竟学了些什么,有多少本事,我并不清楚。适才所言,并非来自暗中打听,也不为当面试探,只是根据你的言谈举止、气度行为而自然生出的判断。”她认真看着他,语气沉定,
“殿下,你若不想让人知道一件事,最好的方式,是泰然自若、缄口不言。刚才我若有心试你,你这么刻意解释、反口诘问,还矢口否认,等于是变相承认。待你年岁再长,有了真刀真枪的谈话经验便会更了解,很多时候最好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淳风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顾星漠突然发难已是奇怪,阮雪音这会儿又是做什么?当场教学?
但有一件事她反应过来了:
小漠一直生活在夕岭,对外宣称是养身体,其实是在秘密接受文韬武略全套培养。这件事为什么要悄悄进行,她并不是很明白,但九哥交代了,她就照做,终归对小漠来说是好事。
她是顾星漠一母同胞的姐姐,每年秋猎前又会提早来行宫陪他,自然知道实情。但其他人,哪怕长姐和几位兄弟,都是不知道的。最令人费解的是,每每秋猎开始,众王爷和武将们来到夕岭,小漠的所有功课就停掉大半。
每日只适量看些书,也不跟着哥哥们狩猎,理由是身体不好,骑射功夫都未有所成。
这当然是谎话。他今年九岁,已经能连射二十箭而箭箭正中靶心。她早年间仿佛问过顾星朗,为何要瞒,已经忘了对方是如何回答的。总之,没什么确切理由,只让她当作秘密保管。她对闲事以外的所有事都没兴趣,尤其是顾星朗筹谋的事——
在她看来就两个词:复杂,无趣。
天长日久,她早就不好奇。乖乖揣着秘密就好。
那么问题来了,阮雪音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到此刻,她才接上先前顾星漠那一问,也就同时听懂了阮雪音这段答。
顾星漠不料对方会这么直接,直接而坦诚。他看着那双清澈之至的眼睛,下意识道:“可我很想知道你是否暗中打听了,怎能不问?”
阮雪音微一笑:“向对方发起攻击之前,先要有把握保全自己。你这一问,不一定能套出我的话,却实打实暴露了你自己。谈话跟比武不同,招式可以来回拆解周旋,说出口的话却是收不回来的。好在今次只是小事。日后你若不小心吐露大秘密,除非杀了对方,否则无可挽回。”
“那我适才就该不作回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没错。总归淳风已经插嘴进来,你不说话也不会显得无礼。你若疑我,可以回去再做打算,甚至告诉你九哥让他定夺。都比刚才那样鲁莽开口要强。”
毕竟还是九岁的孩子,他有些服气,继而疑惑:“你为何教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