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疾听过一次。那是在八年前,定珍夫人灵前。
但他觉得两次并不一样。同样是放声大哭,不知因为少女年纪渐长还是此刻天地苍茫,又或是因为这个故事本身的氛围,他觉得那哭声格外悲怆。
人生南北多岐路,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
顾淳风再次出现在车外时,天边第一颗星已经高悬。她神色宁沉,平静走至沈疾跟前,一张俏丽脸蛋有些浮肿,但颊边不见泪痕。
“大人若着急回去复命,可先行离开。这里的事,我来料理。”
沈疾微怔,不解道:“殿下此话何意?微臣是奉旨来拿人的。”
“九哥要拿活人。因为得问话。如今人已经没了,大人带一具尸身回去,也是无话可问,无事可查。不若交由淳风料理了。九哥若在,想必也会答应。毕竟,他准了我来。”
沈疾心知有理。但毕竟无旨,他很犹豫。
“淳风此念,坚如磐石,”她走近沈疾,极近,后者一慌,下意识要退,忽听得“嗖”一声清鸣——
竟是腰间匕首被顾淳风抽了出来!
“殿下!”
“抱歉了大人。这把匕首,我太熟悉它的位置和抽取方式。”那泛着银色微茫的薄利刀刃此刻被她架在自己脖颈边,几乎触及肌肤。
“殿下多年来喜爱此刀,当也知道,它锋利非常,见血封喉。”
“所以大人没得选。除非将阿姌的尸身留给我,否则我死。如此,你也好对九哥交代。他知我性子,便是此刻在场,也是无法。”
沈疾素来沉稳,此刻握紧了右拳,手心已被汗湿,眼看淳风又动了动握刀的手,忍不住低呼出声:“殿下不能再动了!”
细如丝线的殷红自刀锋边缘沁出来。
“微臣答应便是。”他重重开口,“只不知殿下打算如何料理?这里是边境,并没有适合安葬逝者的地方。”
淳风心头一松,放下手,但仍牢牢握着那把匕首,“我要带她去像山。”
沈疾一凛。
“不妥。”
“有何不妥?”
“近期我们都不方便入蔚国。尤其您这样的身份。”
“没人能认出我。就是慕容家的人,也没见过我。”
“像山不是寻常地方。且消息异常中断,上官家一定知道出了事。”
顾淳风秀眉高挑,眼中竟弥散着戾气,“他们还敢扣我不成?”她走近沈疾,压低声音道:“我若是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
沈疾得到旨意便飞马出宫拿人,目前所知只到细作为止,尚不知七年前公案,更不知阿姌此刻自戕的真正原因。但对方说这句话时的笃定和阴沉,让他莫名心惊——
对于更多真相的不详预感,以及对眼前人此刻深沉的担心。
他生出了和昨日纪齐一样的感觉,仿佛面前这位黄衣少女并不是顾淳风。
“无论如何,我们几个人,目标太大,尤其是我。”
半个青川的兵士将领,恐怕都认得沈疾的脸。
“我去。”自沈疾和顾淳风开始对话,纪齐便后退了好几步,因为不确定能不能听。但四下寂静,有些话还是若有似无被夜风吹进了耳朵,比如此时这段。
所以他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