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一诺今年二十五,比竞庭歌要大上好几岁,而后者之所以在称谓上加一个“小”字,因为前者之父仍然在朝为官,便是骠骑将军本人,是为“柴大人”。
“竞先生过誉。先生对我朝之事当真了然,说起来我此次升迁,不过七日前才下的旨意。”
入得正安门,隔着约一人半距离,两人缓步并行。四名禁军兵士跟在一丈开外,神情端肃。
“我是谋士,不仅要看一国朝局,自然也看青川时局。大祁乃青川第一国,更当格外关注。”
柴一诺微挑眉:“先生慧名满天下,不想竟是心直口快之人。”
从正安门至第二道宫门约三里路。宽阔青石路面光洁如镜,道路两旁不植花草,不置盆景,只三五棵高大梧桐遥遥相望,点缀皇宫最外圈疏朗的秋意。
“我一向直接。大人莫怪。若我记得不错,小纪大人与校尉大人你同岁,年初升至通政司通政使,居三品。说起来,柴家与纪家都是随太祖打天下的大祁名门,怎的纪相如今就位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令尊还是二品的骠骑将军?连带着大人您,也与小纪大人有了高下之别。”她摇头,似是不平,
“想来柴家刚直,不若纪府上下会笼络君心。”
纪齐尚未入仕,没有官衔。纪平以门荫入仕,未参科考,虽也才二十五,却已在朝为官九年。竞庭歌口中的小纪大人,自然指纪平。
此番话毕,四下安静,忽闻两声柔婉嘹亮的轻鸣在空中响起,似是云雀。柴一诺并不着急答话,半晌方道:
“竞先生果真名不虚传。只是你初入霁都,尚未面圣,便如此直言不讳在先,是否着急了些?
竞庭歌莞尔,远远望向正前方高大宫门上“储延门”三个字,语声轻盈:
“庭歌此来霁都,本就有意拜访大祁能人志士,切磋学习。今日适逢小柴大人亲来引路,机会难得,怎好错过?”
柴一诺亦朗然而笑:“素闻先生足智多谋,今日听先生言谈,却似乎对一些浅显道理认知不足。青川尚武,各国朝堂上武将比文臣更多,这是事实。但相国乃百官之长,辅佐君主管理国事,素来由文臣出任,是几百年不曾改的规矩。纪桓大人在位两朝,于内政于外交皆功勋赫赫,乃名动当世的贤相。至于家父,”
他亦看向不远处的储延门,乌金门楼顶上是澄蓝高远的深秋明空,
“骠骑将军府自太祖时便承蒙圣恩,无论军功,代代世袭。太宗时因着璧河之战,我祖父获封一品大将军,亦是位极人臣。至定宗时期,并未发生过重大战役,”他停顿,将封亭关三个字咽回去,
“所谓无功不受禄,家父未立军功而世袭骠骑将军之位,已是君恩浩荡。而本朝至今未任命过大将军,武将之中,也无人能再越过骠骑将军府。”
他步履如初,泰然自若,“先生所谓厚薄高下,恕我直言,并不恰当。”
“小柴大人好强的辩才,我以为相较之下,武将总要嘴拙些。说起来青川各国掌军事的最高官员设置,一直是太尉;只是近两朝各国先后将军权完全收归皇权,过去的兵权三分制已经形同虚设,到这一朝,四国太尉之职皆已悬空。既无战事,各武将在军队中的威望亦淡,与兵士最为亲厚的,反而是日常统领操练之人。”她再次莞尔,并不转头,
“这个人,在蔚国是霍衍;在大祁,是沈疾。我时常同蔚君陛下玩笑说,霍衍虽无大将军之名,却有大将军之实。沈疾大人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