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望向殿外成排的高大梧桐,无风起,无叶落,而他此刻神色比门外秋意更沉且静。
“你没见她,行礼姿势亦不到位,赐坐也就理所当然坐下,说话更是口无遮拦,哪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各国权臣,也不敢如此行事。”
涤砚一连三点头:“可不是?君上既都看在眼里,怎么——”
“她这副样子,恐怕也不是有意为之,分明就是被惯坏了。都说慕容峋对她言听计从,而她深居静水坞从不列席早朝,亦甚少参与群臣论事,”他嗤一声,“如此放肆,连国君都不管,谁敢有微辞?这些个礼节规矩,估摸也是随她喜欢,爱学不学。”
涤砚深觉有理,进而更加不满:“这里可不是蔚宫,要放肆回苍梧放肆去,出使别国这般无理,她到底是来联络感情还是来挑衅的?”
顾星朗看他一眼,“她来做什么,还用讨论么?”
涤砚一怔,有些讪讪:“是。微臣糊涂了。”
“煮雨殿那边如何?”
“是,五日前微臣亲去传旨,明确告知了瑾夫人蔚国使团将至,请她好生准备。说起来君上并未下过禁足令,此番特意颁旨,是为提醒她自行解禁。但截至今早收到的回禀,瑾夫人,一直未曾踏出煮雨殿半步。”
“她这回倒沉得住气了。也算孺子可教。”
涤砚险些要翻白眼,心道您可当真好气量,无论敌友都盼着人家长进。
“她的婢子细芜呢?也没出来溜达?”
“没有。除了负责取送日常用度的几名宫人,这几日都鲜少有人进出。”
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淳风能去闹一场,倒是好事。可惜那丫头自北境归来后反常,这么些天竟乖乖关在灵华殿,根本没去煮雨殿撒气找茬。
他原本还想提醒她,若要去骂人,别说出阿姌之死。
是他想多了。
一念及此,他心下摇头,半晌道:“她呢?今日可出过门?”
涤砚如今对于这种语气这种音调这种声量说出的这个“她”字,已经驾轻就熟到绝不会判断出错,立时回:“也没有。”
她倒自觉。那天夜里跟她说竞庭歌要来,她也没反应。说起来,已有三日未见了。
而涤砚并没有回完:
“午膳后不久云玺来过一趟,说今日蔚国使团抵达,询问君上可有吩咐。”
“你怎么说?”
涤砚眨眨眼,不确定道:“微臣,什么也没说。君上您没吩咐过啊。”他小心翼翼瞄一眼顾星朗,“没有吧?”
确实没有。但他莫名无语,然后觉得坐在这里也不大自在,站起身抻一抻胳膊道:
“去折雪殿。”
折雪殿内寂静一如往常。想见的人却没有在睡觉。
他甫一进门,便见她倚在西侧两株花树旁不远的软椅上,一身湖色裙衫淡得发白,一张小脸比裙衫更白且淡,正望着墙外簌簌飘进来的黄叶出神。
也不过如此。还以为你真的心静。
枯脆梧桐叶上踩踏之声窸窣响起来,阮雪音听见了,以为是云玺或棠梨,混不在意。云玺不在庭间,棠梨得了示意并不吱声,所以直到人已经走至跟前,她才被凭空而起的一句问唬得神魂归窍。
“居然没睡觉?”
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