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该植物在其他典籍上都没有,《山海图灵志》里也没有。比如开花的蕨草。文绮蕨。
文绮蕨,荻桐,颜衣榧,落锦天南星。这四味不见于她读过的所有植物典籍。
奇之又奇。
所以老师说世间无人识得四姝斩,她从不怀疑。她和竞庭歌甚至都认定,这四种植物是老师培育出来的。
直到她来了祁宫。
而时移世异,这些问题在竞庭歌那里,早已经浅淡如隔世。
诚如她自己所言,梨树下拜师之后的每一日,都是在回报那一日;而蓬溪山十年中的每一天,都是在备战她入苍梧那一天。
十年苦学,三千个日夜,不过为着这场出师大捷,一战功成。
至于那些植物究竟如何,老师藏了瞒了什么又或者根本不存在任何隐秘——
她不再关心,以至于渐渐忘却。
只有十六年前那段故梦是清晰的,在蓬溪山生活的某些片段是清晰的——
比如夜半惊醒看到的微弱烛光和一丈外阮雪音侧卧的后背。比如老师几无笑意的脸和永远凝沉冰凉的嗓音。比如黄昏时分她在山崖边就着那本近乎残破的《广陵止息》拨弦练琴,整整十年——
老师说水准可敌国手。
后来慕容峋也这么说。
昨夜她又梦见了。蓬溪山最高的崖边有一块光滑如镜的黑石,她多年来盘坐其上抚琴。似乎是个秋天,阮雪音也在,倚在近旁那棵高耸入云的黑松下面,支着手托着腮,膝间散一卷书。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她轻声念。
竞庭歌闻之蹙眉,心道蓬溪山满坡满壁的竹,要么就是黑松,哪来的梧桐。
原来是这里的梧桐。
次日,巳时,蔚国使臣竞庭歌再入宫,自鸣鸾殿西侧步道往御花园去。梧桐步道尽头,祁国珮夫人阮雪音已经等候多时。
原来是这里的梧桐。她走近,渐渐看清那张经年未见似乎变化不大的脸,再次想起昨夜那个梦。
盈盈秋光中,她但笑,并不说话,也不福身。阮雪音虽不意外,到底纳闷,心道这丫头入世五年,如今又住在皇宫,除了模样神色上明显成熟练达许多,行事作派根本与十五岁时无异啊。
甚至有些,变本加厉的意思?
她看着她,终是没有发表意见,淡淡道一声“走吧”,两人并肩朝御花园缓行。
竞庭歌不习惯这种步速,忍了一段实在憋屈,撇嘴道:“你怎么走路这样慢了?祁国后宫的规矩?”
阮雪音正自神游天外,听她骤然发难禁不住蹙眉,“你听过哪国后宫还规定走路快慢?蔚国吗?”她心下一动,转了话头,“不管有没有这种规矩,想来都锢不住你。听闻蔚君陛下已经将你惯得上天入地无人敢拦,一身派头直接招摇到了鸣鸾殿。”
竞庭歌闻言挑眉,似笑非笑,“这是有人告状啊。”她音调稍抬,语气也多了顿挫,“堂堂祁君竟如此小气,面上宽宥,转眼就告到了你这里。怎么,恼我对你夫君不敬?”
阮雪音甚觉无语,“他不恼。我也没什么可恼的。说起来你在苍梧呆得好好的,跑来霁都做什么?”
“喂。”竞庭歌站定,转身直直盯向对方,“我才刚进御花园,茶都没喝上半口。”
阮雪音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继续抬步往前走:“随口一问。”
你是随口一问吗?她有些不甘,亦举步跟上:
“我为什么来霁都,你不会半点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