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出一口气,幽幽再道:
“防患于未然。以先生的才智,这番道理,想来无须我提醒。”
竞庭歌不介意与阮雪音对立。至少不是那么介意——
相比所谓鸿鹄之志,任何有的没的都可以放弃。阮雪音说她六亲不认,并不夸张。
她本就没有亲。一定要算,顶多有两样:
一份十年师恩,一份十年同窗之谊。前者对应惢姬,后者对应阮雪音。
而这两样,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也不是不能弃。
所以上官妧所说第一点,未中要害。
有价值的是第二点。
她尚不确定一旦加入时局争斗,阮雪音能有多少本事,她的那些所学,又能发挥多少作用——
因为没有验证过。
但那丫头绝对比大部分谋者厉害。最重要的是,她比天下间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自己。
十年相伴。一起度过的时间,终究不是白费的。
那么诚如上官妧所言,真要同阮雪音斗法,所费心神精力非一般战斗可比。
如果真有那样一天。
而单一个顾星朗已经足够棘手。
防患于未然。确是金玉良言。
更何况还有那件事。
她大脑运转极快,在上官妧看来,这段沉默的时间并不长。
然后她低头,将碧色琉璃盏中已有些凉透的青茶一口饮下,忽觉这浸透了凉意的茶汤倒很有几分可口。
“瑾夫人,”再然后她开口,短短三个字吐得极慢,“我要如何理解你今日行事呢?据我所知,你是百般钟情祁君陛下的,甚至不惜为此挽留你姐姐,才酿成今日祸事。那么此时此刻,我有两个问题想知道,”她伸手取壶,自顾自又斟了半杯,
“第一,你激我去拦我师姐,究竟是为母国为时局,还是为着你的痴心?第二,你如何自处?他日两国交锋,你又是哪边的?但凡行事,皆要将后果考虑在前。方才你那番诛心之言,我很欣赏;想来经过令姐之事,你也有所长进。只是算计他人之前,自己要先立得住。瑾夫人,你立住了吗?”
“竞先生,”上官妧这一声也回得慢,不经意拉长的尾音里似有几分惘然,“家姐之事败露,你认为君上还会待我如初么?哈,不对,”她扬眸一笑,“追溯到最初,不过也是应付,礼貌而妥帖的所谓照顾。现如今窗户纸已经捅破,连这层应付也不需要了。若非先生你来,我这禁足之期,恐怕还遥遥不见尽头呢。”
竞庭歌没听过数月前也是在煮雨殿内,对方同阮雪音那番莫名其妙的交心,自然也就不够明确彼时此人是如何揣了侥幸一心倾慕顾星朗。
但此刻目睹对方怅惘,她亦有些心情复杂,既深觉瞧不上,又平白生出几分怜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情情爱爱犯糊涂,最后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