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废话。
所有假设都有谬误的风险,而世间所有探究都必须建立在假设之上。
阮雪音不信她不懂这个道理。
她只是不安。因为不安而强行反驳。
阮雪音没有她这么不安,至少要略好些。许是因为从寂照阁那晚到今日,诸般忐忑已经开始发酵以至于有所消化?
时间确乎是顶级良药,能治病,治心病。
“你说得对,《广陵止息》是太有名的曲目,建立这种联系很莫名其妙。但蓬溪山和上官府的联系已经有四姝斩在前,那就不得不将所有重合的点都纳入考量,也包括《广陵止息》。且还是那个道理,咱们那一大堆书里,为何会出现一本琴谱?老师从不弹琴,那把琴又是什么来历?”
阮雪音一口气讲完,再次有些理解竞庭歌心情。
应该说两个人共同的感受。
十余年来视作理所当然之事,哪怕心怀疑问,却因着对老师的信任与依赖,从未将它们往一些严肃甚至于严重的问题上想——
从今日开始,从疑心生起那刻,一切都要改变了。
无论她们承认与否,无论她们与老师的关系如何不甚亲密,蓬溪山这个地方,都是她们在面对漫长岁月和苍茫世事时,有意无意会使用的心内保留地。
不多也不深,甚至只是一些影子,但无从选择不可避免地,那个地方加上老师这个人,成为了一方归属。
尤其对于不知身世连国别都无法确定的竞庭歌而言。
阮雪音至少,哪怕只是场面上,还有一个崟宫。
“没有。”半晌,竞庭歌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飘忽,“这支曲子你也听了很多年,有没有差别,一对比就知道,其实都不用问我。”
“是啊,”阮雪音轻叹,“曲从谱,都是照谱子学的,又哪里会有差别呢?”
如果曲谱有差别呢?竞庭歌心下忽动,“《广陵止息》好像不止一个版本。”
阮雪音转头看她。
“慕容峋热衷乐舞,他仿佛说过,现存于世的《广陵止息》最少也有五个版本。总体相同,只细节处有异,大概是流传誊抄的过程中出现了误差,又被后世乐者不断修补美化所至。”
“那么,至少你们俩学的是同一版本。”阮雪音蹙眉,“但那堆乱调快结束的时候,”
“那个段落叫《乱声》。”竞庭歌纠正。
“好,乱声。你奏琴期间,《乱声》那段最后一个音出现时她表现得不太寻常,我一开始以为是这里不一样。”
让她们分别弹琴就是为了捋线索,到此刻竞庭歌已经完全了然。
“结果没有不一样。”她接口,“但其实按照四姝斩的逻辑,一样,才是对的。”
的确。阮雪音认同。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对方有所反应,便不可能全无问题。
逻辑是相对的。
一样和不一样也是相对的。
她们俩一样——
却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也许,她以为自己在那里的处理方式是特别的。她以为天下间除了她自己,很少甚至根本没人会这么弹。但你却这么弹了。”
所以一样,反而叫她吃惊。
竞庭歌秀眉轻挑。
“看来回到苍梧,我得让慕容峋找一堆乐师来弹《广陵止息》了。”
又是这般近乎冤大头的语气,阮雪音不寒而粟,莫名对蔚国那位新君生出几分悯恤。
“说好了,此事你知我知,调查也都暗中进行,你找蔚君陛下帮忙——”
“这个不用你操心。”竞庭歌摆手,“他不是顾星朗,糊弄起来容易,我随便找个理由就成。而且,”
而且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他通常都一口答应直接照办,根本不会问原因,连糊弄都不用糊弄。
这般想着,终究没往下说,“总之你盯好上官妧,苍梧那边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