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淳月的话语结构里,最后这句措辞之欠圆润,已经有些触了其得体中庸道的底。
纪平显然意外,微侧了身向淳月道:“竞先生是谋士,又待字闺中,与月儿所关注操持之事不同,外行看热闹,认知上有偏差实属正常。”又遥遥向竞庭歌致意,“先生此来出使,又正好入宫探望珮夫人,才有了今日家宴。说起来这烟萝水榭,纪平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
最后一句是向顾星朗说的。
“姐夫此言,是怪朕没请你进宫吃饭啊。”
“不敢不敢。”纪平但笑,“是臣这做夫君的没能时常陪伴公主回来探望,有违君上当日嘱托。还请君上网开一面,恕臣此罪,日后定当洗心革面,好好表现。”
淳月被此一番抬杠逗得泄了气,好笑道:“君上当初只嘱我多回来,何曾带了你?”
“此君子协定,只为君上与我所晓,岂是能让你知道的?”
在座大都第一次见纪平,已是被那声毫不避讳的“月儿”唤得瞠目结舌,此刻见通政使大人对长公主殿下轻言细语,满眼宠溺旁若无人,更觉凉风飕飕直袭后背。
“姐夫你当真是,家里捧着含着还不够,入得宫来也不消停。你同长姐要好,整个霁都半个大祁都知道,今日有贵客在,就不能控制些?”
淳风坐在纪平下席,倒是没瞧见对方此刻表情,但凭借过往经验以及对方讲话语气,已是将场面之不忍直视脑补得妥妥当当。
纪平闻言转头,和煦再笑:“殿下此言差矣。夫妻情意深浅、关系好坏讲究表里如一,哪有在家和在外之分?他日殿下出阁,自会明白此理。”
阮雪音二人入得烟萝水榭时,长公主夫妇前脚刚到;坐下后一直未得契机,直到这会儿,纪齐先后与顾星朗、淳风说话,竞庭歌终于能堂而皇之打量纪平。
他与纪晚苓倒像。
所以才让人也生出这些许,亲切感?
竞庭歌微挑眉,对这种没由来的亲切感颇觉怪异;抬眼再看一遍纪平,浅黛色常服,前襟似有柏树枝绣纹样点衬,表情合宜,举止合宜,谈吐合宜,通身除却世家公子惯有的气派,以及在朝为官多年练就的老成,只剩下一分厚朴与九分合宜。
她从未见过如此适配“合宜”二字之人。
这样一个人,怕是从未犯过错,也永不会犯错吧。
而顾淳月被纪平半席话触动心事,不动声色扫一眼淳风所在方向,很想问顾星朗如何考虑这丫头婚事,终是碍于外人在场,没有开口,转而玩笑道:“自古成婚无小事,对人之一生影响大,改变也大。小风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盼她未来夫君能管束些。这些年下来,我们都已是穷尽本领,无计可施了。”
“长姐将我说得好似豺狼虎豹。”中间夹了个纪平,顾淳风鼓起腮帮子隔空喊话,“我的未来夫君,得是偏就喜爱我这性子,还得宠我更胜姐夫宠你。若要敢管束干涉,决计不嫁,嫁了也得和离。”
“瞧瞧,这还没嫁,要求已经这么高了。”纪平掌不住笑,“所以殿下还觉得臣方才言行不知收敛?”一壁回身向顾星朗,“君上火眼金睛,最会识人,定要为咱们十公主寻一个胸怀博大、千依百顺之人。”
最后半句调侃意味甚浓,顾星朗会意,“姐夫所言极是。朕明日就放出话去,古有比武招亲,如今宫里为淳风殿下觅佳婿,无须比武,只比一样,胸怀。胜出者为额驸。”
“胸怀。”纪平煞有介事,凝神思忖,“这可不好出题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