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半,谢昀今日的毒瘾结束后,全身倒不曾有添什么伤。
他在后园的一座高塔上,倚着栏杆眺望,夜色浓到只看得见依稀灯火,谢昀捧着一罐酒,想着一些只有他明白的心事。
“殿下寻我?”
沈扶风即使再夜里,也将长发梳的一丝不苟,近来更是如此,常束着发冠,看上去很是精神,他穿着一袭烟灰色的衣袍,从窄门里走出来。
“你还不去十里州寻她吗?”谢昀发问:“人生不要留憾,你难道想这样满腹相思的去死吗?”
“这个话您说过很多遍,这样的夜里,您把我叫来,不光是要说这个吧?”沈扶风一语道破,走上前,笑说:“花府再嫁次女,给殿下添烦了。”
谢昀不瞒他,也瞒不住他,敞开了将那天宛沉虞跟他说的话,一并说给了沈扶风听,话罢饮酒入喉,将一空罐丢下楼,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在这个深夜显得如此寂寥和破碎。
“宛小姐很聪明,她说的也都对,不过想的还是不够全面。”沈扶风听完,说了自己的心声:“我和她的一个观点永远都一致,那么便是希望殿下终有一日走到那个位子上,沈扶风从前不说,是相信殿下终会有抉择……”
谢昀打断他,冷眼斜去,道:“现在这么急着说,是怕你死的早,看不见我的选择是吗?其实我说过很多次,我要从临城走出去,我也确实在这样做,毋庸置疑。”
“您仍有疑虑。”沈扶风断言:“您觉得那位子充满了禁锢,走上去的路需要手握屠刀,所以您在想逃避,是因为您更希望未来的日子都自由干净,可殿下您同样在期许,您明白当今圣上不是好圣上,您期盼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您想亲手去实现这些。”
“沈扶风你这是在逼我。”谢昀能感觉出他今夜话语间的激烈和锋锐,往日顾忌的揣测和心声都一并说了。
他从前总是说谢昀怎么说他怎么做,其实作为沈扶风这样有家国抱负的人,他把希望寄托在了谢昀身上,总希望自己辅佐的是未来天子,总希望这个心中的未来天子可以抛弃情义,不要顾及亲缘血脉。
“我只是觉得,殿下五年前在遥关以一人运,换万人命的壮举,如今怎么学不会变通了呢?”沈扶风顿了顿,居然也从地上拿起来一坛子酒,喝了那样一口,皱着眉头往下咽,“不如再一次?以一人运,换大齐百姓的居安乐业?”
“你要我舍弃这天下的山川壮丽,去一个冰冷的位子,成为一个冰冷的人?”
“我是要你坐拥天下山河!去到至高无上的位子,成为让大齐国富民强的明君!”沈扶风声音和身躯都在颤抖,酒坛子就要抱不稳一般,低沉着嗓音对他说:“舍了吧……”
谢昀冷笑,目光望的很远很远:“不舍。”
良久无话,只得几道不痛不痒的风自未知之地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