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午夜梦回从榻上惊醒,第一次守在巴兰阁寝殿过夜,同屋不同榻的花雾容很快察觉到了,因为心中有事,所以一直都未入睡。
“殿下?”
谢昀擦去额上的汗珠,看着屏风映衬出她辗转的身影,“何事。”
“妾身因一事难眠。”花雾容坐起来,酝酿良久才说:“宫中送来的阖安菜,两道皆是凉食。”
她能透过那层绣着层峦山川的屏风,窥见谢昀闻言怔愣,约莫半晌,他才一言不发的躺回去,什么都不说,也不问。
他很聪明,这一点花雾容从不质疑,所以话只说到这份上,不用自己再添口舌惹他反感,心中无亏自然好眠。
谢昀自然懂这其中缘故道理,他不会去怀疑是沈扶风害死了盛嬷嬷,也不会怀疑是沈扶风对魏良择这个旧时便有矛盾的人,出于私心而挑拨自己去做一些决定。
他只是在回想,认识沈扶风的这五年,他都为自己做了些什么。
初识时,谢昀十八,因一手好字注意到他,几次攀谈后,沈扶风对于谢昀人生中那个最重大的选择给予充分肯定,十七那年他为了帮助北遥军而留在遥关退敌,因此让皇叔趁机登基那事,他是唯一不觉可惜不觉自己痴傻的人。
沈扶风当时说:天下之大黎元为本,殿下并未做错选择,只是群狼环伺难免应措不瑕,顾此失彼实是定数。
后来他苦求母亲尸骨不得,一把火烧了东宫时,沈扶风托信给他,教他冷静,也教他求人不如求己,并让他反其道而行之,不要执着于证明母亲没有害死父亲,不要困顿于叔父虚伪的说辞,教他从事情最末开始调查,而母亲最后见的人是她的恩师李问京。
之后谢昀开始颓丧,开始疯疯癫癫,这些他做的戏,沈扶风和魏良择都看懂了。他理解自己对于朝政的厌恶和痛恨,魏良择只是为此心急如焚,多次同谢昀争吵,要他去争,要他去害人。
于是谢昀索性就游历诸国,在旁人眼中他是研究美人策论,实际他喜爱勘测这天下地形,将所见一一描绘成图册了。
谢昀二十岁那年去赴他的婚宴,在十里州县被刺客重伤,沈扶风新婚当晚用利剑威逼新娘为他诊治。
他的新娘梅宁是这个世上最高明的灵医,而其门规便是不得替凡人诊治,在梅宁受挟为他医治时,他半昏半醒间看到沈扶风跪在她脚下,哀求地说:“卫昀,便是卫齐,此间纷乱世道,唯此人是希望,阿宁,多谢你救太子殿下!”
可他还是抛弃新娘随着自己回都城了,而梅宁则因违誓,诅咒发作一夜苍老了五岁,背负弃妇之辱,遭世人耻笑。
而后他们便,再没见过了罢?
这也就是谢昀从武知蹊口中得知阴毒只有梅宁能解的时候,仍然不愿去十里州的原因,梅宁所苦,自己难辞因由。
再是去年,沈扶风说当时朝廷最大的弊端必除,将祸乱朝纲的毒瘤,那位戚氏国舅指给谢昀看。
沈扶风曾因弹劾国舅举荐的户部侍郎,而被朝堂国舅党羽所排挤,随意在他头上安了个罪名就差点革职流放,谢昀只好用不太靠谱的名声去将他救下来。
这在外看来,沈扶风这个病秧子此后就成了谢昀的男宠。
谢昀告知他自己想要退,想要借由国舅事件退下,沈扶风尽管非常失望,却也尊重他的选择,帮他事事安排好退路,细致又沉稳。
太多了,数之不尽。
谢昀明白他,所以夜里这个谎言便无意义计较太多。
可能沈扶风仍旧觉得谢昀是因为盛嬷嬷逝世,才下定决心要解决掉魏良择。
却也只有谢昀自己清楚,即便嬷嬷没死,他迟早也会做出这个决定,除掉魏良择,除掉一切祸乱大齐的毒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