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泯不由皱眉:“不是皇帝,还能是何人?若非是皇帝所为,当年时家一案,他为何连查都不再深查,便要急于定罪处斩?”
“皇帝固然并非无辜,但我所指,是密谋构陷父亲通敌的始作俑者——”
晏泯眼神一震:“兄长是说……凶手另有其人?!”
“是。”萧牧神态笃定。
“那会是何人!”晏泯眼神反复着:“谁人会有这般手段本领……姜正辅吗?”
“从前我也曾疑心过是他所为。”萧牧道:“但当下种种线索,却渐渐指向了另一人。”
“谁?”晏泯定声问。
萧牧:“借你之手,鼓动晋王造反之人——”
晏泯不解:“兄长……此言何意?晋王之事,乃我一人之意。”
“纵无明言指引,于无形之中诱导也是利用,且被利用之人,察觉不到自己已为人所用。”萧牧看着晏泯,问:“你回到晏家之后,短短数年即执掌家主之位,将晏氏商号做至大盛第一商号,是否全凭你一人之力?”
晏泯顿了顿,答:“是长公主殿下暗中与我诸多相助,方能如此顺利……”
听到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萧牧眼中已无波动:“那你可知,当年我出京之后,于北地假死顺利脱身,又是得了何人相助?”
晏泯眉头紧锁,意外至极:“莫非也是殿下?”
萧牧点头:“这些年来,有关我的一切,长公主皆再清楚不过——”
“可……殿下为何从不曾与我提起过兄长尚在人世?”晏泯脑中有着短暂的混沌:“是兄长的授意吗?”
“不,我亦不知你这些年来与她暗中往来颇密。”
晏泯一时怔怔:“这是为何……”
萧牧平静道:“一颗棋子,自然没必要知晓另一颗棋子的存在。否则的话,便不易被彻底掌控了。”
晏泯蓦地抬眼看着他:“兄长……这是何意?!”
他陡然自椅中起身,断然道:“不……不可能!”
“那兄长问你一句——”萧牧点明道:“你当初向我下毒之事,她当真一无所知吗?”
晏泯因激动而微微颤动着的身形顿时僵住。
那件事,虽非她示意,但她的确是知情的……
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皆不曾瞒过她。
所以,当初她是默许了他,向兄长下毒?!
“如今想来,她一直在借时家之事,于无形中利用你我来对付当今朝廷。只是我固守己见,迟迟未能如她所愿,她便放任你行下毒之举推我一把。”萧牧道:“但起初你计划进展不顺,于是,她又于营洲对我行刺杀之举,并嫁祸至裴氏,使我通过裴家顺藤摸瓜查到姜正辅身上,彼时姜正辅于朝堂之上对我诸多弹劾,如此处境之下,我生出反心,几乎是情理之中的事——”???..Com
晏泯怔怔摇头:“怎么可能……”
萧牧继续说道:“而在那场刺杀中,阿衡意外寻得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晏泯几乎是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在问。
“阿衡一直在暗查当年晴寒先生之死真相,在九年前那场劫杀中,她曾记下了凶手手腕内侧的刺青图纹。”萧牧道:“而在营洲那场冲着我来的刺杀中,她在一名刺客身上,发现了同样的刺青。”
“而晴寒先生当年之所以遭人劫杀,是因在北地边境察觉到了有人欲密谋对父亲不利,传信回京之后,在途中遭人灭口。”
“也就是说……杀害晴寒先生之人,即是构陷通敌案的主使?”晏泯面上几乎已无血色:“但兄长又如何能够笃定,那些带有特殊刺青的刺客,他们背后的主人一定就是长公主殿下?”
“太子于城中遇害,那些刺客身上,亦有人带有此刺青图纹。”萧牧反问他:“太子是听闻长公主突发急症,情况危急,才会临时出宫。那些刺客动手的时辰,恰避开了城中卫军巡逻,且早早备下了火油,就埋伏在离开永阳长公主府的必经之处——阿锦,你觉得,在这京城之内,皇位更迭之紧要关头,当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他真正得出这个结论,亦是在昨日太子遇刺之后。
有些久不得解之谜,只要寻得了一丝关键线索,即可抽丝剥茧,将过往一桩桩、一件件事皆串连起来,由此得出真正的答案。
无论这个答案看起来有多么不可思议,多么令人难以相信——
晏泯的声音渐渐平直缓慢:“照此说来,萧夫人之事……也是她的手笔,是吗?”
“母亲绝非是如此不谨慎之人,能引她独自离开众人视线的,一定是她极其信任之人,母亲虽与长公主甚少谋面,但一直心存感激,将其视作恩人。”
说到此,萧牧微垂下视线:“也是自那晚起,我与阿衡才真正开始疑心到她身上。”
“她借母亲之死,逼太子在突厥与我之间做选择——局势愈乱,于她愈是有利。”萧牧回忆道:“此前以河东王一案,使我身陷困境,逼反卢龙军之心始终不死,当下看来,亦是她所为了——甘心顶下这一切罪责之人,乃父亲旧部,其临死之前,知晓我身份之下,于我手中写下了背后之人的身份,一横之上一短竖,先竖而后横,是‘李’字,亦有可能是‘永’字。”
“长公主早年同父亲一同领兵,在军中颇有威望,能驱动父亲旧部者,也只有她了。”
说罢这些,萧牧已无意再往下说下去。
也无需再多言了。
顺着这个答案反推细思,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得“顺理成章”。
因为这个答案,便是真相。
唯有真正的真相,才经得起如此推敲,而不似先前他疑心姜正辅时,总觉处处尚有蹊跷。
晏泯站在那里,许久才重新看向萧牧:“可,为何……她为何要对时家下手?!又为何要做这一切?她身体羸弱,手中早无权势,甚至无子女……兄长,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会不会是他人圈套,故意栽赃于她!”
萧牧未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我不信,我不信从始至终竟都是她在布局……”晏泯眼眶红极:“我要去亲自同她问个清楚!”
萧牧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既杀太子,便是等不及要取想要之物了。无需问,只需看她接下来如何做,便可知我之猜测是对还是错。”
晏泯脚下顿住,攥紧的双手微微发着颤。
风穿过窗外竹林,四下唯有沙沙声响。
……
次日晨早,衡玉不顾阿姐与嫂嫂出于担心的劝说,执意入了宫。
她到时,东宫内,正一派慌乱之象。
“出什么事了?”衡玉拦下一名眼熟的宫娥,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