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这一声声问句,难以想象在他面前,放纵明朗的景横波,竟然也会这般委曲求全,这般轻声软语,这般近乎以祈求的卑微姿态,去求一个人的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对那个男人的恨和嫉妒。
恨他如此忍心伤她不知珍惜,嫉妒他如此有幸得她之心。
他一生自在,不拘悲喜,当初伤景横波时他还未曾太爱,不曾有痛彻感受,然而此刻,他恨宫胤,也讨厌自己。
那些说出口的话,做出来的事,不过是政客的挥手云雨,谁想过要给受伤的那人补偿?
就在此刻。
他道:“是的,你最真,我知道。”
她停住后退,抬起头,眼底渐渐绽出光亮。
下一瞬她扶住梳妆台,只觉得肺腑剧痛,如被人狠揍一拳,感觉到唇齿间的血腥味。
“宫胤……原来,做再多,想再多,不过都是我……自作多情。”
“不。”有个声音立即答道,“没有谁自作多情,情一直在。”
坚定,明确,不容置疑,如钉子一字字钉入她心深处,要将昔日伤口弥补。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脸上渐渐恢复血色。
那夜的飞雪在倒退,狂风在停歇,冰冷的空气慢慢回暖,听见心跳动的声音。
远处天幕深处,无数画面交替闪现,如雪片纷飞,渐渐冲毁她心深处的桎梏和堤坝,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为一些故意埋藏的真相的闪现,而忽然心惊。
忽然就到了皇城广场。
她坠落开国女皇神像之下,对面宫门轰然开启,他被众人围拥,缓缓而出。
隔着长长宫道和泱泱人群,她和他对望。
一霎心境改,一霎思潮涌,她心中隐约知道要发生什么,但此刻已经不愿,她的步子开始踉跄后退。
耶律祁一直盯着景横波的神情。
他的回答,每一句都仔细斟酌,每一句都力求弥补她的伤口,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整个经过现在在她面前重新推演,每句对话的变动都可能导致抉择的不同,而改变了的抉择是否也会紊乱她的心境,他不知道。
他只能尽力求一个好结果。
他也微微紧张,下一瞬,就该是广场决裂,景横波的匕首,插入宫胤的胸膛。
这一路心境回溯,她的心情应该已经没有那么决绝惨烈,那么这最后一刻的选择,关系到她最终能否成功。
只要她弃刀,醒转,从此心如明月,不然尘垢。
景横波手一抬,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匕首。
她一向都随身带着短小匕首,这是当初宫胤让她养成的习惯。
耶律祁迎上一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这刀插入自己的胸膛。
此刻他代替宫胤,景横波这一刀如果还是捅了出来,那代表她永不原谅,她一生和宫胤,再无希望。
她抓紧匕首,眼底光芒奇异。
他有点紧张地等着她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