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枢依旧对他亮出一口白牙,点一点头,道:“可以。”
池明转身就走。
他甚至不敢说句狠话找回点场子,只想快点离开,只要保有此身,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忽然他肩上一凉,他低头,看见琵琶骨穿出的刀尖。
裴枢在他身后,凉凉地道:“哦,还有件事,自废武功,你忘了,我帮你做了。”
池明低头看那截带血的刀尖,浑身颤抖,这一瞬间,他想怒骂,想大吼,想返身扑过去,和裴枢,和景横波拼命。
然而最终他只是咬牙道:“你……收剑。”
“抱歉,我忽然手软。”裴枢摇头,笑得越发明朗好看。
池明不说话了,然后他开始向前走。
岸上欢呼的百姓,渐渐收了声,有点震惊也有点惶惑地看着他。
池明身子向前,慢慢穿过刀身,寂静江面上,肌骨摩擦刀锋声音听来瘆人,他竟硬生生,将自己从刀上拔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满头大汗,却没有停下向前走的脚步,也没有呻吟,更没有求饶。
很多人激灵灵打个寒战,震惊茫然渐渐转为敬佩——无论之前他多么卑鄙无耻,但最起码此刻,他是个硬汉子。
这样的硬汉子,怀恨而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很多人不由自主拢紧了衣襟。
船上,景横波已经下了旗杆,坐在自己的大椅上,满不在乎地笑着。
裴枢也笑嘻嘻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在众人的凛然静默中,池明下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众人唰地让开,避出一条长长的道路,无人搀扶。
他趴在地上,看着前方模糊的道路,和身边一双双远离的靴子,鲜血滴落尘埃,那些沾染鲜红的土灰,再粘在他满身的汗水上。
他浑身颤抖,却依旧一寸寸地,爬了起来。
万众静默,看一个人于尘埃中挣扎。
忽然都觉得心底发颤。
树荫下,耶律祁放下酒盏,看了看池明,忽然一笑。对鲜于庆挥挥手。
小船中,护卫正问他,“主子,此人坚韧凶悍,不能留,要么属下去……”
他摆了摆手。
“裴枢是什么好东西?他会放过池明?”他淡淡道,“他那一刀看似只是穿了琵琶骨,实则用了暗劲,直入心脏。此人一日之内,必定死亡。”
护卫舒一口气。
他却又忽然道:“除非……”
护卫不敢问,静静看着他。
他想了想,道:“还是杀了算了,等出了人群,跟上。”
“是。”
池明想要走出人群,却发现走不出,眼前景物一片模糊,人影如浪潮乱叠,眼花缭乱地扑来又闪开,而肩膀上的剧痛似乎已经转移,一寸寸逼向心脏。
他心中若有所悟。
他们果然还是不会放过他。
他走不出这曲江边了,马上,他就会倒毙于地,像一条死狗,被人扔进曲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