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承轩兴致不高,他坐了一会儿就借口肚子饿跑到厨房里去了。严应贞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多说什么,继续与温容希吃着茶。
严应贞似乎很快走了出来。永娘和康盛安好像死就死了,就跟一阵风吹得一样,过不留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容希不知道先生心中所想,却也不敢妄加揣测,不说就是不想,他从不会强迫任何人,这是温容希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颜述。”严应贞唤着他的字,他抬眸看着莲花灯,却根本没有月亮那么引人注目,他说:“今早上朝我见着了右相。”
温容希眨着眼睛,许铮的身子从上次中毒之后一直拿药续着,甚至支撑不住长时间站立,别说上朝,走出房门都不可能。但是他还是去了,温容希看向严应贞,先生的面容凝重,与这月色着实不大相配。
他垂首,轻声说:“右相一切为了大虞,为了陛下,颜述一直很敬佩右相。”
严应贞笑了笑,他回想似的说:“其实颜述,先生原本和许铮还是很好的兄弟的。你知道吗?在先生没有遇到你之前,似乎还是刚出茅庐的小子时,我第一个敬慕的人就是许铮。”
许铮长他近十五岁,那时候还没到初连的时代,许铮是名动一时的才子高人,严应贞听说了他的名头,还专门去流觞诗会瞧了瞧,被许铮完完全全迷住了。
他开始疯狂充实自己,家里重商,他便两头抓,与许铮还有一段时日的师徒情分。不过毕竟时日太短了,几经变故,两个人聚少离多,渐渐生分了,再次相见却是换了个光景。
严应贞成了左相,都说左为尊,然而许铮是右相,在这尊荣方面,仍然还是许铮更胜一筹的。严应贞性子里不愿服输的,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较量让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从此他俩的世界里全是明枪暗箭,至少在严应贞眼里,他看到的东西是这样的。
许铮的心一般人走不进去,他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看懂,只是以为他无能,助长了不少宵小的气焰罢了。
人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清楚的想明白一些事情,才能记起被压在心底的情绪,这往往是能救人于水火中的宝贝,可是却很难找到。
严应贞沉声片刻,颇多无奈地说:“然而如今就算是许铮重新入了朝,对于前些日子的事情,他也插手不了太多。”
温容希说:“此事陛下没有过多追究。先生,莲花巷一事波及到国子监,还伤了不少学生,工部和皋都巡防都有责任,即便是功过相抵,也不能不给点教训。”
“只是这一年里风波不断,皋都虽然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人心不稳,若是陛下执意问责,更会让不少人生出恐惧之心来,到时候可不是安抚就能解决的。”严应贞叹息一声,说:“秋闱就在后日,只要此事办的好了,自然要比其他法子更起效。”
温容希颔首,秋闱基本调动了所有人,足以说明初世羽有多重视了,若是此事圆满,功德不说,官职先能升上好几倍。
“当初的发解试也给了所有人一个警钟。”严应贞说:“所以,必得格外留心。”
温容希稍显沉默,他搁下了茶盏,说:“先生,绣坊里的账簿我已经照数算好了,这账跟户部的没有任何联系,只是我发现户部的账本有些纰漏。”
严应贞抬眸,说:“哪里有纰漏?”
“先生照司业所说拨出了银子救急,绣坊钱库应该是能再撑一段时间的,可是我查看了一下账簿出入,有些入不敷出的迹象了。”温容希垂下眸,说:“我一连找了几日,也没有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前面的账算得很清,着实没有头绪。”
严应贞叹了口气,说:“原本卓司业提议时我便留意了一下,只是当时忙着处理其它事情,便忘了这事儿。”
温容希说:“先生,绣坊生意贯通中曲易东,沿线商路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就只能是运货的商家或者易东港口出了事。严家的生意虽然垄断了一些商路,但账务处理一向非常严格,我想着待到秋闱结束,学生想去沿线商路查看一番。”
“此事交给手下人便好,你无需亲自前去。”严应贞说:“阿轩我还是放心不下,你若不在他身边,我是着实没有办法了。”
温容希笑了笑,说:“二少会懂得这些事的,先生不必忧心。我受先生所托照看商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账本记录,因此学生去才最为妥当。”
严应贞终于点头,他重新倒了杯茶,说:“此事容我再想想。”
月落西天尾,皋都依旧喧嚣。
温容希用湿手帕擦着脸,捂得脸颊泛红,他随意将手帕搭在木架上,转头就见严承轩站在那里,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二少这是怎么了?”温容希坐到了藤椅上,说:“时候不早了,怎么不回去歇着?”
严承轩自觉地坐到了温容希对面,他的屋子里常年熏香,严承轩原是闻不惯的,后来被关的次数多了,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他抬眸看着温容希,说:“颜述,你真的要走吗?”
温容希垂首笑了笑,说:“先生不是说了他再想想吗。况且查清了商路的情况我就回来了,怎么了?”
严承轩没有说话,瞄了温容希一眼便起身离开了。温容希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踏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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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丹青,卓染立刻想到了什么,她松开了厉埏川的手,轻声说:“弛越,我忘了与你说一件事。”
“何事?”厉埏川挑起了一只眉,他刚握着卓染的手在纸上龙飞凤舞一番,被她一挣开手,险些将墨汁弄到了衣袖上。
卓染说:“那夜遇袭,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厉埏川搁下笔,他笑了笑,说:“只是你没有见过,也查不出来。”
“他的脸上有一道疤。”卓染回想着,说:“我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是那个疤很深,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确实查不出来,也不知道从何查起,自那日过后事情接连不断,她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想,可是异常奇怪,那个刀疤脸一击未中,为何不多来几次呢。
厉埏川抱着卓染,说:“傻姑娘啊,你早就告诉过我了。”
卓染皱着眉,她确实有些断片了,很多事来来回回说了许多次,她都忘记了。厉埏川笑了笑,抱着她缩进了被子里,轻声说:“睡吧小娘子,清醒了再谈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