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芹不放弃,追上两步,“你说奇怪不奇怪,醒来之后,有些事情我记得,有些事情记不清了。道长知不知道我父母以何为生,家里有几口人?”
“宋某不知。”
不管她问什么,他总惜字如金地回答。
好在宋延这个人挺讲礼貌,也挺能憋气,换作是她,身边有人碎碎念个不停,心一烦有可能立即把人敲晕完事。
哎,问题再烂,也要继续问下去。这样,一旦她没声了,宋延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两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斑驳不干的泥地上,全凭宋延腰际发光的环佩照明。
没有人气的村庄阴森恐怖,暗黑的大树如鬼爪,突兀地在夜风里招摇。误踩水洼的江芹每走一步,脚下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发问的间隙听见,总会触发不好的联想。
一路没停过的嘴突然闭上了。
影影绰绰的黑暗中,一片浓密的白雾贴着地面,绕过树木破屋,一路蜿蜒,犹如一条白色的巨蟒。江芹清楚听见手掌摩擦的响动,从远到近,几乎就是奔他们来的。
“宋宋宋……”身体麻掉半边,她连说话都磕巴,“宋道长你看……看到了吗?”
宋延回首:“夜行煞而已,不必惊慌。地脉煞气流入后,以方圆百里内稍有小成的精怪为食,夜晚能够短暂幻作人形。”
蝌蚪怪进化吗?
背后凉飕飕,江芹警惕地频频回头,四处张望,丝毫没有留意到前方宋延的小动作。
金光一闪即逝。
唢呐间杂镲子的奏乐声骤然打破黑夜的静谧,登登锵锵,节奏好不流畅紧密。唢呐是爷,单听声音,不是哪家娶亲,就是哪家出殡。
大晚上的,荒山野村,游戏里也没这出啊。
江芹裙里的两条腿不听使唤,一个劲发抖,恨铁不成钢地锤了两下不争气的腿。随即发现本在前头的奏乐,瞬间近到仿佛就在耳边。
身前当盾牌使的宋延迟迟不出手,只平静自若提示她:“别抬头看,等它过去。”
他一句话,吓得她汗毛倒竖。
别抬头看,等它过去,到底在等哪个它啊?
一种诡异的状态出现在她身上,上半身石化,下半身狂抖。玩游戏见到妖怪和身临其境遇到,根本两回事,今天张飞来了,张飞也得抖。
江芹死死紧闭双眼,奏乐声中,有笃笃笃笃的怪响持续萦绕在身边,一会在左边,一会在右边,好像围绕着她打圈圈。
此时,仿佛身处在一长列队伍的中心,身边人声鼎沸,脚步纷乱。
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中却反复闪现两种画面,一会出现花团锦簇,欢声笑语的迎亲队伍,一会变作纸钱漫天,啼哭不止的送殡家眷。
几秒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幸好,还有一个宋延。
江芹急促呼吸着,不忘收紧手,想要抓住些慰藉。没想到冰冷的指腹触碰到的不是宋延平整光洁的衣袍,而是自己掌中肉。
大脑轰地一瞬空白,三魂七魄丢了个干净,江芹猛然睁开双眼。
宋延……
不见了?!
笃笃笃的声音戛然而止。
淡淡的白雾撕扯开,江芹余光注意到身边立着十几条红色的长杆,一样粗细,一样猩红。
两条艳红的丝绸骤然垂下,在她眼前,像海底的活鱼般摆尾游动,邪门的很。
惊慌中,江芹完全忘记了宋延的忠告。
目光落在红绸上,不自觉地抬起头,循着红绸的方向,往上,再往上,缓缓向上瞥去,直到红绸尽头。
那是一张死气沉沉的大白脸,干厚的粉面带着诡异的笑意,皲裂出数道纹路。瞳孔黝黑反着诡异的光,眼皮疯狂眨动。
它的头咔呲一响歪向一边,大半个身体向前倾,踩在高跷上用弯腰的姿势凝视着她。
如同被一股力量禁锢,她双肩剧烈颤抖起来。
而尖叫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