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灰云带着些微光芒,疏离错落,一团团羊绒一般。
松涛阵阵,掩映着南向岿然不动,红墙灰瓦的帝陵门阙。
山道上满是浅浅水泊,落叶飘在脏污的水泊里,两双黑靴踩过,泥泞迸溅。
山脚下的刘家汤饼小摊子的棚顶正在滴水,摊主举着长棍捅那青布棚顶,积蓄的雨水登时哗哗地往下倾。
“老板,来两碗面!”
“二位官爷随便坐,面马上就来。”
摊主放下长棍,回过身来,是一个长相俊逸的年轻男子。
他的双袖折叠得很整齐,高高挽起,露出胳膊,眉眼不卑不亢,少了几分小生意人当有的热情。
灶膛边,一个少年低头在烧火,一个小丫头正在择菜。
两个皇陵守卫咔哒一声放下剑,瘦的那个从筷子筒里拔出两双筷子,边擦边打量他们。
“大哥你看,面摊又换了个老板,不是先前那个秦老汉了。”
“有什么稀奇的。”另一个头裹软巾的守卫道,“这条路上去,要么往皇陵,要么往深山老林。来来去去,不是掘野菜的小老百姓,就是咱们这等苦差,一个面摊子能挣几文钱,秦老汉前面那个,干了一月不到,就把摊子盘了出去。秦老汉挺了大半载,挺不下去了呗。”
瘦守卫惋惜:“他家二闺女生得水灵灵地,可惜见不着咯。”
“成日想女人,有没有出息!”
说话间,年轻的摊主端来两碗香气腾腾的面条,瘦守卫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我说兄弟,这儿的生意可不好做啊,怎么不去城里头讨营生?”
宋延放好面碗,十分自然地接上话:“让军爷见笑了。我本一介书生,几次不中乡试,想着做个小买卖供养弟妹,奈何不知世情,偏信了街坊一面之词,钱已经花出去了,囊中羞涩,没有回头路,只好暂且如此,待赚回本钱,再想法子。”
他身上的旧衫虽干净,可洗得发白,俨然一个落魄书生。
两个守卫对看一眼,哈哈大笑。
“你们这些读书人,也就一死脑筋,不知人情险恶,被骗了吧。”瘦守卫道。
裹软巾的守卫吸溜吸溜地吃着面,赞不绝口。
看着切面的宋延,边嚼边取笑:“你读书求官有何用哪,国朝最风光的,还属那些修士,叫什么……金门羽客。大老远地,一张符纸就能管到我们这儿。听说这些人进出皇城吆五喝六,跟回自个家似的,还能有比他们更威风的吗?”
“这面滋味不错啊,看不出来,你一表人才还挺会做面。”瘦守卫问道,“兄弟,成亲了吗?”
“有心仪之人,打算积存些银钱上门提亲。”
宋延投其所好地回答。
“哦,起早贪黑不光为弟妹,还为了你的女人啊。”发现了彼此共有的世俗欲望,瘦守卫欢快地大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天又开始下起雨,雨越下越大,天地之间仿佛垂着一道浓重的雨幕。
灶膛的火熄灭了,面摊桌上趴着两个昏睡不醒的守卫,手边各有三口空空如也的大碗……
空山夜雨,淅淅沥沥。
夜色中,有人牵着一匹健硕的马儿来到位于山脚下的刘家面摊,她不戴斗笠不着蓑衣,从雨中走来,身上却不湿一寸。
江芹抬起袖子,就着袖中避水珠的光芒一看,呼呼大睡的皇陵守卫面前各放着一颗发光的丹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