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单子?”
言灵双手湿漉漉的,请阿备代劳。阿备抽出烛台压着的东西,走到床边递上。
她接过打开,是一张两折的红格八行信纸。
这张纸几乎烂得像块豆腐渣,甫一打开,十字折痕就朝着她“张嘴”,还没等看下去,一旁的阿备已经探头在朗读:
“花露制法:采花浸水,蒸之取液,是为花露。以锡为小甑,实花一重,香骨一重,花多于香,层层铺满。将锡甑置于沸腾,以泄花液……”
什么花啊露啊,这么文雅的东西,阿备一读就头疼,挠了挠腮:“大小姐,这好像是制香的方子?”
江芹垂目,望着床榻上薄唇紧闭的他,心中似乎有个直觉。
“小兰堂蔷薇水的方子吗?”
背后的言灵嗯了一声。
许久才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把镇魂玉弄丢了,大师兄也不会这样。”她语带愧疚,眼泪无声地流到下颌,铜盆里随之溅起几点小水花。
“大师兄……为了从空间混流里……找到那个幻境,好几个时辰没有一刻合眼,损耗过多的内息。方才我为大师兄诊过脉,为龙门村民冲破隐门所致的内伤还未恢复足五层,都是我不好,太不小心……”
“这倒是。”阿备突然插言,“幻境这东西本就是一些修仙门派用来互相坑人的,大活人进去,等被找到,多数只剩下一把骨头。幻境乱流比天星还多,能花几个时辰找到大小姐,师父真有两下子。”
两个人话赶着话。
阿备本意称赞宋延,却不想‘这倒是’三个字听见言灵耳朵里就变了味。
此间安静了一两秒。
“我去陪慎思师兄一起护阵。”言灵抹去泪,留下一句哭腔浓浓的话便跑了。
阿备这才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话接得不是时候,一脸无措,抓耳挠腮地感叹一句‘哎呀又哭了又哭了’,跟着追了出去。
门在江芹背后砰地合上了,烛火猛然一晃,满室的黄光摇曳。
睡着的宋延比醒着的看起来温柔多了。
一头黑发压在身后,耳上的雀屏耳珰垂在白瓷枕上,下颌线条轮廓分明,他好白,比瓷枕有过之而无不及。两眉如墨,鼻梁高挺,唇……
目光停在他唇上,她好奇地伸出手,在上面轻轻地抚了一下。
他的唇透着一股凉薄的冷意,触碰到的一瞬间,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她心虚地盯着他的眼,扑通扑通,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如同一个畏罪伏法的偷盗小贼。
确认没醒,翻手过来,食指指腹上沾了些暗色如浮尘状的东西。
凑近分辨,很像是鲜血凝固以后残留下的痕迹。
暗自叹了口气。
“你看你,没事逞强,还说无妨呢。这是积了多少的伤,才扛不住倒下了。”
“倒的真是时候,刚想找你算账……,算了,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饶你一命。”
“法阵的源头布置在晏小姐院外,早就留好后手了,还真像你这人一丝不苟的作风。”
……
她小声碎碎念念着,来来回回为宋延更换敷在额上的长巾。
神殿真君走下了神坛变成了凡人,会呼吸,会受伤,比起高高在上,无坚不摧的模样,似乎更可亲了几分。
轻手轻脚地搬来一张圆凳,挨着床头。
江芹万分小心地再次捧起那张花露方子,一字一字地默念。念到一半,目光猛地停在某个字上,松泛的神经顿时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