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备聪明,一点就通。
这个人一定不是“不擅和权势往来”,而是“不屑和权势往来”,所以他收了话,不再多说。对木格子里字块爱不释手地摆弄起来。
“时间紧迫,我等还是说回正事吧。”宋延淡淡开口,“前日玉衡兄方才来过,今日来得如此凑巧,不仅是为了字印,恐怕还有别的事。”
一提说回正事,江芹一惊,脸耷拉得比面条子还长,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六郎的手。
就在今晨,让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发生了。
——宫中派遣了一位内夫人,说是奉当朝天子与皇后之命,宣宋延与她落日时分进宫面圣,接着留下两枚监门宫牌,香丸锦衣若干。叮嘱需沐浴焚香,方能体面朝见天子。
江芹真真一头雾水。
宫中来人,这比来了司天监的行为还令人匪夷所思。想见宋延,情理之中,但当朝天子和皇后要见她做什么?挑的时间也奇怪得很。
眼看过了正午,距离入宫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心里就开始没底地打鼓起来。
“任何事都逃不过宋道长的眼睛。”六郎点头道,“皇上召见芹芹姑娘与宋道长,我想,必同阿育王塔有关。”
紧接着,六郎便将自己借着书局人脉,多方打听来,关于岐王送阿育王塔进宫后发生的种种事故,无所巨细,一一道来。
阿育王塔被司天监二位灵台郎接回后,先在转轮台上净化了数十日,方被监监大人董苍峰择吉时送入大内福宁殿中。
司天监行事极为隐秘,因此前朝中得知王塔失而复得的人其实并不多。
事关大梁国运,即便知晓的人,他们的口风也甚是严谨。
况且许国大长公主与驸马突然亡故,关于二人的死因可谓众说纷纭。朝臣谈论的焦点,一时间从悬而未决的寿王尊议,移到许国大长公主入先帝陪陵等葬仪上头。
王塔入宫后次日,天不亮,朝臣们如同往日一般,正在待漏院等着上早朝。
宫中突然传来消息,皇上分明好转了数个月,一直没有再度发作的狂症竟然故态复萌。这一次,皇上的狂病尤为骇人,简直变了一个人,病得连皇后也不认识了。癔语不断,癫狂无礼,甚至将太后端来的药挥到地下。
因此朝会不得不取消。
而两府的关乎朝政的劄子,皆要送进内东门小殿中请示太后,朝局登时激起千层暗涌。
诸多猜测随之而来,更有甚者,说是太后蓄意逼疯皇上,借此独揽朝权,大行武后之道。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出身将门的曹太后尚有许多前朝拥趸,他们自然不可能眼看太后蒙受不白之冤,便将司天监暗中进献阿育王塔的事在朝上说了出来。
现下又多出一种说法,亡国之物,不祥至极,是阿育王塔的力量,影响了天子,导致狂病再犯。
听到这里,宋延和江芹不禁对视一眼。
还未开口就听见六郎低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或许你们需要知晓。京中瓦舍日日演绎《黄莺伏妖记》,宋道长,你如今人在屋宇内,名声却在京中传遍了,近乎妇孺皆知,此事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