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臣挂着笑脸,回过头躬身引路,接着道,“在迩英阁里无需行跪拜礼,能得官家在此地召见,足见官家打心底里看重二位。”
他偷眼观察宋延。
一路过来,始终不见这位道长露个笑脸。心里只觉得,高人自是高人,实在比司天监李、董两位大人更为油盐不进。
相比之下,爱说爱笑的江姑娘便可亲多了。
听见江芹问到董大人年纪轻轻,怎么就能坐上司天监头把交椅。内臣乐呵呵地看向她,别有深意道:“别看董大人年纪不大,天生一双慧眼。”
说到这便戛然,转为示意二人小心脚下。
江芹听出弦外之音,等到走过禁军阵,方才向前几步,客客气气地问:“这慧眼慧在哪里?还请中贵人指点指点我。”
单瞧这位公公穿着打扮,以及周围人对他的礼敬,她估摸着,一定是皇帝身边亲信。
进宫门的路上,又听见几位身穿朝服的官员们称呼他为“中贵人”,于是有样学样。
她心想,既有事请教,嘴上总是要甜些的。宋延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不适合打听,这样的事还得她来。
“江姑娘客气了,说指点真是折煞奴才了。”果然,内臣停下脚步。
对这马屁极为受用,笑着低声道:“董大人本也只是一介落地贡生,那年官家潜龙随州,董大人便在军营外求见,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等到见了官家……”
见他停顿,江芹立即会意,凑上前去。
内臣声量更低了几分:“董大人见了官家,只占了一卦,说官家身藏紫薇天斗,生俱帝王之相,必然是大梁未来的皇帝。而后的事,奴才就不必说了吧。”
江芹随之退开两步,恍然地点点头。
当今天子能够坐上皇位,一多半靠的还真就是运气。
进宫之前,她在阿备那听了许多关乎天子的故事。
身为皇亲贵胄,自小被当做“招娣”送进宫里学习,过几年,眼看没“招来”皇子,不得先帝喜爱,又被遣回寿王府,没少受白眼。
谁知道,几月后他居然二度进宫,继续“招娣”。
那些年间,先帝自信唐寄奴的丹药能助他诞下皇子,因此一直对这个宗室子不冷不热。到十七八岁,“招娣”便被先帝一纸诏书派到随州为团练使。
也不知是看他腻烦还是什么,总之美其名曰: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上到权贵朝臣,下到贩夫走卒,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寿王十三子不得喜爱,只能充充“招娣”,决计做不了太子。
然而先帝努力到驾崩前,后宫始终没再响起过新生儿的哭声。唐寄奴死后不久,先帝病重,眼看大统无人即位,只好将一直丢在随州二十多年的“招娣”找了回来。
但凡二十多年间出个皇子,但凡唐寄奴不死,皇位大概也不会轮到他坐。
江芹心想,皇帝有没有紫薇天斗她不知道,但当了三十多年“招娣”,皇帝肯定憋屈得紧,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厚待一个算卦书生。
“小骗子!宋延!”
一个扫兴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赵确及不知几时冒出来的,还是那副万年不改的纨绔模样。
二话不说搭上宋延肩头,自来熟得很:“本王去的时候你怎么总不在,难道躲在房里偷偷绣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