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
窗外山峦覆雪,银装素白,远近皆是白茫茫净色。吸一口气,甚是凉冷。经过一夜,支窗打开的缝隙上堆满一痕蓬松雪花,江芹忍不住伸手,用手指往上面戳出一排整齐的洞。
正无聊玩乐,一只大手将她的手从雪痕中提出来。他掌心温热,简直像个小火盆,瞬间将寒意缭绕的指尖裹暖了。
她转头,看见宋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羽睫轻动,寒潭般的眸子睨着门外。
江芹立时会意,警觉起来,屏息静静听门外动静。
先是一阵脚步,来人不少,上楼后经过他们门外,边走边十分得意地说着天寒下雪,有圣女大祭司神法护体,昨夜不用火盆,暖暖和和睡了整夜。
一行附和说话,又向上走几步,方才停下来。
笃笃扣门声响了好一阵,房屋中没人回应。
“祭司大人!小人收齐今日大伙们银钱供奉,特来交托您,明日祭拜圣女娘娘的牲畜、酒水、果子也一概办妥当了!还请大人过目!”
屋中似乎还是没人回应。
江芹蹑手蹑脚走到墙角,放眼看去,视线透过墙面,能清楚看见隔壁是一间陈设与这儿一般无二的客房。顺势往门外一看,门外站着五个人,个个低着头,双手交叠抵着头。只有说话那人正抬头,脸上带着好奇与不敢冒犯的敬意,对着门一个劲儿地打量。
男子手上托着一块垂流苏的鹅黄布料,布料新亮,上头整齐地摆放数十串铜钱,顶上压着一张大红纸剪出来的“供”字,像极供奉神明的预备。
没想到他们“供奉”的心竟这样“虔诚”。
江芹真吃了一惊,心说,什么圣女大祭司,我看缺德敛财骗子才是。看这些人打扮,大多不是富贵人家,按日来收取供奉,如何去维持每一日所谓的供奉,恐怕还是个问题。
正胡乱想着,再抬眼,发现隔壁的门居然被打开了。
手托供奉的人口称得罪,一只脚已经迈进去,而后几人迅速跟上。他们行走时站成一排,宛如一排木雕泥塑的人偶,这“训练有素”,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回身之际,隔壁客房突然传来哗啦啦,似乎是铜板滚落的声音,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冲天叫喊。
江芹本能转头,又被透过墙面的尖利喊声刺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吃惊地望了一眼宋延,难道他预料到的就是这件事吗?
宋延正从容地洗面,又将帕子叠得四四方方,动作慢条斯理,一点不受那些哭喊影响。
隔壁已是哭喊哀嚎连连。
几人得知大祭司一夜暴毙,已经哭倒在地,有人跌跌撞撞跑出去,扶着栏杆大喊,诸如“大祭司七孔流血,大祭司死了”,语无伦次,磕磕巴巴。
整间客栈一时像炸开锅,一二楼纷纷传来推门推窗声音,有人高声斥骂,有人咚咚咚连滚带爬上楼梯,冲进大祭司房中一看,立时哭喊连天。
清冷无声的清晨,因大祭司身死,打破了宁静。
信徒男女在客栈里又叫又哭,闹出不小声响。
客栈外熄灭的灯联在呼呼寒风中轻摆,门前老树哗地掉下一堆又一堆雪,又像承受不住客栈传来的哭喊,积满雪花的枯枝咔咔地折断几响,雪花连着枯枝一齐掉落在雪地中,砸得雪沫飞溅。
一早上,江芹的耳朵就没安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