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中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响,温暖如春,江芹拥着被,向内一个翻身,对着墙发了一会呆,想到宋延就歇在隔壁客房,抬手敲了几下。等了片刻,没听见动静,笑了笑,躺平望着帐顶,上下皆是松松软软的被褥,今夜大概能睡得很好。
正这样想,墙面传来叩叩两响。
她呆了呆,转头望着灰白墙面,宋延居然回应她了?将软枕往里挪了挪,将被子盖严实,江芹面对着墙面侧卧而眠,不多时,就觉得眼皮酸胀抬不起来,踏踏实实地合眼,睡着了。
数日后,两人行至永安城中,这儿离洛阳不远,汴京近在眼前。
还有几日,就是除夕。
永安城中已经有明显的年味,张灯结彩,大雪夜,大街小巷上满是行人,碾碎雪泥,搅开冬寒,灯联将长街照得亮如白昼,檐上残雪,街市道路被暖融融的灯火照过,不觉那么清寒。
有摊子已经开始叫卖上元节的各色灯笼。日月灯、镜灯、马骑灯、风灯、水灯、琉璃灯,长街闪闪烁烁,灯火煌煌,处处生辉。
江芹披着大红斗篷,捧着手炉,站在挤满人的摊子前看马骑灯,这灯面上画有些骑马打仗的场面,自能转动,像连环画似的,颇有趣味。
店家不时还会挂出上新的灯,上头的画又不一样了,城中男女老少都爱看这样的灯,这家灯摊是整条街上最为热闹的,人山人海,尤其显眼。
她特意挑了这里,也是为宋延好找。
摊子隔壁就是些杂耍技艺人,正表现吞火吞剑,好不热闹,一时传来刀枪剑鸣,一时传来热油喷火滋滋声。一大半看灯的人立刻被旁边的热闹吸引,挪步过去,看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
江芹捧着手炉,一点不冷,观灯的人走了大半,她往前挪,忽然听见另一头传来诵读诗词的声音,皆是些戴幞头,圆领袍袄的儒生,正想收回视线,目光蓦地一顿。
是他。
灯火流转,青年站在人群中,与周围人谈笑,一块解灯谜,其乐融融。那些人称他为林兄,江芹想了想,姓林,看来没认错。当初在客栈,她见过林家父子。
彼时赵确及捆了他爹,“请”他爹上京为叔叔治病。青年急匆匆追出来,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开口,想要代父进京,却遭拒绝。
掌柜说,赵姓且住在汴京,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得罪不起。现在想想,父子二人大概知道赵确及的身份与来意,才会吓成那样。
治的可是皇帝,一国之君,治得好,加官进爵,荣耀三代,要是治不好,或是赶上皇帝病情加重,说轻是牢狱,说重是株连九族,平民百姓炭中取栗,谁能不怕。
何况新帝的病,不是吃几帖药就能医治好的。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永安城,上次来时,她和阿备一起在黑市上找了个给人送急信的修士,带着他们御剑赶路,赶得是一头黄沙,差点没将胃吐出来。
如今的永安城,入夜后人潮如织,取人面皮的危机解除,小城恢复元气,这才是永安城原来的样子啊。
江芹掏钱买下一盏好看的玉兰灯,含苞待放,模样可爱,正低头赏玩,身后人来人往脚步声中里突然传来轻缓的马蹄响,由远及近。
哒——哒——哒——
向是冲她来的。
她回眸,只见似水流淌的灯光中,宋延脚步轻慢,牵引一匹雪白大马正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