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下了一夜的雨没有停,湿漉漉的水汽游离在空气中。
推开窗,远山雾绕,恍如水中。
江芹洗了把脸,重新点了只蜡烛,坐回床沿。一语不发望着双目紧闭,唇色灰白的宋延,眉目如画,羽睫浓密,鼻梁高挺,暗淡烛光笼在他脸庞,愈发温和俊美。
哪有人受了重伤睡姿还这样端正的。
她不禁心酸地笑了笑,换了个坐姿,伸手小心地掀开被褥。
手刚触到被角,腰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响动,她低头,原来是系在身上的雷氏环佩磕碰到床沿,目光停在黯淡无光的翠绿环佩上,怔愣许久。
雷氏烈阳纹。
雷氏一族视为终生侍奉神明的印记。
可是神明却要他们的性命。
她深吸一口气,揭开被角观察他身上的伤势,微微敞开的衣襟前,一个时辰前才换过的布条缝隙间再度洇出点点血痕。他伤得太重,体内内息与神力几乎不能催动环佩。
江芹凝望着布条缝隙间的血,脑中蓦然响起三星宫掌门那双冷漠的眼,眼眸深邃,除了恨意,还有看透世事的麻木与不仁。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看着你死。“
“或是留你一息未尝不可,让你看着他死,如此相互望着,见对方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受辱而亡——”
再次想起,依旧让她不寒而栗。
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却是截然不同的人。
她一夜没怎么合过眼,思前想后,几张符箓没能如愿连通,带回京城消息。
已然与阿备与六郎失去联系。
看来,情势比她想象的更为严重。
京中大变,雁青塔在这次劫难中被各路妖魔摧毁,她在塔中供奉过江自流与瑞娘的牌位,离京前曾交代阿备,重新取些银钱前往寺中,重新供奉。
阿备欣然应下时,告诉她,寺中老僧心地慈悲,不止收容伤民,更让门下所有弟子尽可能将灰烬中可以拾捡的牌位与骨瓮一一收捡起来,存放寺中。
卢宗敏与六郎从中出资协助,司天监在寺外立下君旗结界,防止周围未被驱散的魔气侵入。
这样说来,京城中各处应当都有司天监的结界。
她曾以解铃咒打开过巩县皇陵上的司天监结界,更打开过转轮台下的结界,想要借着解铃咒遗留下的痕迹,撕开空间罅隙潜入京中,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大可以以贡献皇陵作为尝试,多试几次,或许就能万无一失。
毋庸置疑,如此的京城已经是万分凶险的险境。
可是宋延不会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