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尖刀正剖开一切华丽的表相,血淋淋的真相就这样呈现在眼前。
她不愿正视。
就像之前那无数次轻易的放弃,这一次,她也想要放弃。
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呢?
这样深刻地将自己剖开,将一切可堪的不堪的袒露出来,这多让人不舒服啊?
有得享受便享受一天,得过且过,人生苦短,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这些往常总会在关键时刻生出的念头,再一次充盈于苏音的心底,让她第N次地想着:
活那么明白干嘛?
多累不是?
难得糊涂它不香么?
人家古代大诗人、大画家都这么说了,我这么个小角色哪儿来的脸面深挖内心?
这念头清晰得就像梦中清丽的歌喉,像那只微凉而温柔的手,引导着苏音,滑向那令人舒适的海。
可是,这一次,她没让那舒适包裹自己。
她的脑海中,始终响着一个轻细的、孤单的声音。
她用着全部的意志力,聆听着那干净得宛若泉水的歌声。
起风了。
无形的风在屋中轻拂,搅乱遍地霜华,清光如浪,层层翻卷,刀剑般地凛然,在房间里左冲右突。
不知何故,苏音心底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仿佛这一室冷寂、这刀剑般凌厉的月没多久、这长巷中的家家户户,都给了她勇气。
“叮——”
素弦轻拨,琴声婉转,其韵大异于古琴,且,这声音也并非来自于识海。
苏音循声转首。
木榻旁的小几上,顾婆婆留下的那张琴,兀自轻颤着一根琴弦。
微微泛黄的旧弦,在月华下泛出温润的光,仿佛将月色蕴入弦间,辗转酝酿氤氲,再吐哺出珍珠般柔软的光泽。
这还是她熟悉的那张琴么?
苏音讶然起身,推被下榻,走到了小几旁边。
旧琴如故,如故人在侧。
刹那间,汹涌的情绪袭上心头,苏音的眼角已然有些微湿。
这是“我的”琴。
不是识海中莫名其妙多出的那张木琴,更不是那些很可能根本就不属于她的强大的力量。
这入手微带着刺感的老旧琴弦,可以弹拨、触之可及,脆弱而又真实。
它属于她。
莫名其妙的穿越,如梦幻般奇异的历程,都在此时淡去,这被她忽视了许久的物事,成为她此时的唯一。
苏音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琴弦。
“叮咚——”
旧琴以温柔的弦音回她。
起音清刚、中韵缭绕、余调低沉。
极古怪的音色,似是现代与古代所有自然或非自然声音的总和,甚至夹杂着电子噪波的杂音。
可是,它动听极了。
宛若天籁。
苏音忽有所悟。
这弦音,莫非便是众生之声?
弦音已然寂灭,如万物静默,如众生沉睡,唯窗外好风、梁前皓月,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