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杨家,丁费思就越发想知道当初妈妈是为什么离开。
那些手稿都指向一个荒谬的事实,只是她不愿意去深思。
要知道事实,除非开口问杨家的人,否则她也不敢确定。
丁费思和祝野回到家里,她把外套脱了挂好,就开始看妈妈那些手稿。
因为后面的内容过于凌乱,看得她眼睛疼。
祝野一进来,丁费思下意识想把手稿藏起来,但是动作却在还没开始就停住。
她和祝野已经结婚了,凡事都瞒着不合适。
如果祝野想知道,她不应该一直瞒着。
祝野没注意到她的手稿,进来之后直接搂住她坐在床边,把她手里的手稿拿走压在桌上,开始和她说话。
全然没注意手稿的内容。
祝野慢悠悠道:“明天你有课吗?”
丁费思伸展着脖子,直接往后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懒懒道:“没有。”
“但是想到别人天天在卷,我天天混日子,有点良心不安。”
丁费思突然睁开眼,幽怨道:“最可怕的是你也在卷,我遛狗你在写论文,我写文你在做实验,我睡觉,你的电脑还在跑数据。”
祝野轻嗤:“从别的角度想,你谈恋爱的时候我也在谈恋爱,是不是就心理平衡了?”
“哦…”丁费思恍然大悟,“所以只要让你一直谈恋爱,你就卷不了我。”
“说得对。”祝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对她的理解方向很是满意,“你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和我谈恋爱,我就卷不了你。”
没想到丁费思却摇了摇头:“那不行。”
祝野:“为什么不行?”
丁费思偏头看他:“一个家里,还是要有一个有文化的人。”
她仿佛壮士断腕地理了理祝野睡衣的领子,又忍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以后会是物理学家,我不能耽误你。”
祝野轻笑一声:“物理学家也可以谈恋爱。”
丁费思突然从他身上跳下来,两手捧住他的脸,义正言辞道:“不,你不能沉迷谈恋爱,我应该给你立个防沉迷模式。”
祝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扬眉道:“怎么个防沉迷法,一天只能谈一个小时恋爱?”
她沉思一会儿:“要不这样吧,先把今天的谈了,明天我再告诉你具体操作。”
祝野垂眸笑了,嘴角微微勾起,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他身上清浅的木质香又无声无息地包裹过来,像怀抱一样揽着她,碰到他嘴唇的那一刻,丁费思忍不住嘴角微弯,心情像一朵花盏慢慢绽放。
唇舌相抵时,丁费思咕哝不清地道:“和你谈恋爱…”
祝野捏着她的下巴,喉结微动,声音低沉地从胸膛传来:“嗯?”
丁费思的呼吸都依赖着他,呢喃道:“有点爽。”
祝野捏着她的下巴,垂眸看她一眼,却轻笑着再吻了下去。
翌日。
祝家的老宅格外热闹,虽说是葬礼,随处都能见到攀谈交际的人。
如果忽略掉人人身上肃穆的黑色礼服,恐怕更像是个晚宴。
祭祀的时候,其余宾客的在后面,而祝家的子孙跪在前面,但是因为辈分小,祝野和丁费思都跪得偏后。
祝先雄一脸肃穆庄重,接过秘书递来的祭文。
他仅仅是打开看了一眼,便平静地笃了笃手杖:“孙媳妇,你上来,今天你给祝野的祖母上首祭,让祝野的祖母看看你。”
突然被点到名的丁费思微微错愕,但是顶着周围那些好奇和打量的视线,她硬着头皮站起身来,祝野微微侧眸,余光只见她黑色庄严的裙摆。
丁费思虽然低着头,却毫无怯色,步履平稳地走到最前列。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大方得体,柔婉清丽。一身毫无装饰的黑色衣裙,表情淡漠肃穆,却让人脑海里迸出大家闺秀四个字来。
原来这就是杨家的掌上明珠,这气质确实不一样,能撑得住场面。
而丁费思走上前,并不因为辈分小便怯弱,而是走到灵前,跪在蒲团上俯身端礼磕头,从古便流传来的跪叩动作,她竟能做出与旁人都不同的平和大方之感,跪拜却不显卑微,动作干脆恭谨,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她的身后,是祝家子孙。
她的丈夫,她的公公,叔伯兄嫂,旁支数十人。
甚至于大多都是她的长辈。
而此刻,她就跪在了这些人前面。
仿佛家主领众子孙泣祭。
可她丝毫不怯,敬香跪拜毫不出错。
丁费思跪拜完退下去,祝先雄却声音沉静道:“和你奶奶说两句吧。”
丁费思愣了片刻,身后众人也愣住了。
但是仅仅是片刻,堂上众人便听见年轻女孩的声音平静清亮地响起,没有丝毫怯弱。
“今,不孝孙媳丁费思等,虔具素酒醴之奠,致祭于先人之灵前。”
祝野听见她平静的声音,就知道她把自己写的祭文全背下来了,不免放下心来。
然而下一秒,她的内容却与之前那篇祭文全然不同,让祝野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是对祝野奶奶的评价。
“生性桀骜,不识世苦,华衣美馔,爱憎分明,抚我则后,虐我则仇。”
堂上霎时死寂,众人低着头面面相觑,竟大气都不敢出。
这些话,字字都是指责,指责她骄奢淫逸,生性桀骜不驯。
祝先雄的表情却未变,只是眸色微沉,凝眸盯着丁费思。
而丁费思没有一个字和原来那篇祭文一样。
“临事舅姑,不务桑麻,性情难融,难为贤妇。”
祝进华低着头,心越来越沉重,听见丁费思不假掩饰的话,他面色发青,眉宇重重地凝结。却只能低着头听着。
堂上众人也听傻了。
就算听不懂全部,但那些容易理解的词,什么桀骜,难为贤妇,也很容易就听懂了。
然而堂上的气氛死寂,只要祝先雄不喊停,丁费思就继续直言不讳。
这一次,她终于有了转折,众人松了一口气。
“收敛心性,生育四子,虽性跋扈,留存大善,搭棚施粥,广布善德,大难当前,居贱食贫。劳劳碌碌,以度长春。”
再坏的人,都总会有好的一面。
再喜欢奢靡享受,她到底没有高高在上俯视贫民,而是大开粮仓,救济灾民。
当时祝家恨她将祝氏维持家业的粮食全都布施贫民,怨她擅自做主。
她只是桀骜如初,丝毫不予理会。
不知是觉得祝家的冷漠可笑,还是不屑置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