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要伸手去抚那藤蔓,若是没有那印记……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她拼命想醒还是醒不过来。
她将要跌落深渊时,他抓住了她。他有一双如玉般温润的眸子,指节修长却有力,稳稳地拉住她。说,姑娘莫担心,我带你离开。他抱着她行走在迷雾重重的夜里,月光倾洒在他身上,她缩了缩肩膀,想要靠近些,再靠近些……她嗅他身上似有似无的水沉香气息,在无尽的夜里,他的气息带着晨露和暖意,使她安心。她在激荡无垠的时空里,抓住了一缕可以依靠的安宁。
她睁开眼时,灯影晃了晃她的眼。她想起身,却发现浑身酸痛,只能无力地揉揉肩膀。文庭睿听着动静,放下手中的书,坐到床榻边。说道:“姑娘你醒了。”
她总是梦见他,却是第一次清楚看见他。她有些恍惚,问他:“我在哪里?”
煊赫说道:“你在我房里。”她楞楞的,煊赫继续说道:“姑娘可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这两日是我疏忽了,姑娘受惊了。”
那女子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谁,叫什么名字,我通通不记得了。”
煊赫将在祁云山脚下遇见她的情形、她身中离魂草之毒、寻来的岐枝花暂时压住毒素的种种说与她听。
她只觉得一切仿若混沌初开,想不起也理不清,想多了头又开始剧烈地痛起来了。
煊赫见她难受,说道:“折腾许久,姑娘想必饿了,我备了些吃食。姑娘起来吃吧。”
那少女正好饿了,知煊赫是好人,也就听他的起身。
桌子上摆着玉带虾仁、尤溪卜鸭、七星鱼丸汤和一道梅花香饼。
那少女看他一眼,宣和道:“我吃过了,姑娘不必拘礼。”
那少女也许是饿了,也开始吃起来。
月光的清辉撒在庭前,夜里风起,吹起少女鬓间的发丝。少女认认真真地吃着,好像要把每一口吃食都尝透。一时间煊赫只觉得时光静好。
蝉饮露秋风,霜花叶似锦。自那以后,煊赫是再不敢将她交于任何人了。把她安排在自己院子里能看顾着,托家中有人在刑部任职的同窗好友打听是否有寻人的报案。
那姑娘煊赫为她起了个名字,唤作“云姝”。
至此,煊赫的房中便多了一个云姝。
每日晨起时,她端来盥洗的清水,唤他起床。她似乎不懂怎么伺候人,常常把水溅的到处都是。每次懊恼不已,仿佛嫌自己笨手笨脚。他也不言语,随她慢慢去做。
每日看书时,她就乖乖地坐在他身边,撑着个脑袋同他一起看,见他杯子里的茶凉了,就添些茶水。见他抬手执笔,就为他细细研墨。
每日吃饭时,煊赫叫她与文昊一起坐着吃,看她吃饭,见她尖尖的脸瓜子,不时夹些菜添到她碗里。
而每日就寝时,她便细细地铺了床铺,为他掌灯,困得要命也守在一旁想着他读书饿了渴了也能为他做些什么,待他睡觉时才退到煊赫房间旁的小房间就寝。
煊赫有时看她强撑着瞌睡的样子,想叫她回去休息,心里却有不可名状的不舍,想让这个小家伙陪着他。她慢慢地恢复了,眼里如光耀采。
她实在不会伺候人,可某个瞬间的华彩使他移不开眼。即使失忆了,她似乎并不懂什么叫伺候主子。
满心的真诚摆在你面前,教人不忍苛责。她有时高兴了,嫣红的唇翘起,梨涡轻陷,狡黠的小模样真像只小狐狸。她有时事情没做好犯错时,皱着眉撇嘴的样子,十分动人。她近身伺候他,却从没有想过要用些歪门邪道得到他。他有时想,若是真有些歪门邪道,是她的话,他心里倒是没有抵触。
云姝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大人将她从深渊拉出来,是真的关心她。她便常常找秋荷学着怎么描织绣、做羹食,希望能尽自己的力让公子能舒心些。
秋荷从前有个妹妹,卖身到煊府前被水溺死了。若是平安长大,也如云姝这般年纪。再加上她之前受那么多苦,她心里对文殊也心疼得紧。
煊赫不在家时,秋荷便会常常来院子里找云姝一起聊天、绣样。
关于煊赫的一切,云姝都是从秋荷口中得知的。
大人性子极好,对下人也是客客气气的从不发脾气。
年纪轻轻就做了大理寺卿,断案无数,为很多穷人伸张正义。云殊心里对大人更是崇敬。秋荷与文殊越是相处,就越发觉出这姑娘的好来。她没有其他丫头的鬼精世故,心是仿佛一汪清泉般静澈,若是其他丫头,收在大人院里做事,早想了百八十种法子爬床。
而她,向来只关心大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老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不够好似的。
秋荷对公子又敬又怕,而她却能不卑不亢,仿佛天生没什么高低贵贱的念头。她也关心自己和文昊,并不像其他下人,得主子宠,就眼高于顶、仗势欺人,而是一片真心对待身边的人。
秋荷也总算知道为何公子面上温润,内心疏离的性子会留她在院子里伺候着,她自有令人心生喜爱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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