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走，走啊走，眼前似乎永远是一模一样的棕榈树、砂贝路，鬼打墙一样。

直到走的心烦气躁，她才不耐烦地问：“还有多久？”

赵明程看她一眼：“你数十个数，咱们就到了。”

裴瑾瑜默默数数。

说来也怪，十个数数完，棕榈树后露出一道粉墙，墙上是同样的月洞门。

“瞧，说到了还真就到了。”

赵明程轻笑一声，上前一步，推开黑漆大门。

大门应声而开，嗡嗡嗡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抬脚迈出月洞门，入目即是一条长街，熙熙攘攘，到处是穿红着紫的罗刹人以及各色衣袍的大周人、西域人、天竺人、大食人等等。

不过，以罗刹人与大周人居多，约占九成。

环视一圈后，裴瑾瑜懵逼了。

这条长街像极了浣溪街，而长街穿过的街巷也像极了浣溪街两边的街巷。

虽然没有浣花溪，却有一条小河流过，河底铺着银白细沙，河水不是淡水，而是清澈碧蓝的海水。

“这，这……”

指着外面，裴瑾瑜结结巴巴的看向赵明程。

赵明程挑挑眉：“小裴，你果然感觉灵敏。”

虽说鬼市的布局与泰和一般无二，但街巷边的店铺人家、往来走动的行人并不相同，一般人很难发觉。

“不用怀疑，当年泰和就是根据鬼市布局建城的。”

“怎么可能？泰和有千年的历史了！”

裴瑾瑜脱口而出。

赵明程：“呵呵。”

也不回话，而是径直走到一个卖面具的铺子前，随手拿了两个鬼怪的面具，并小声对老板说了句什么。

“拿着。”

一个长着獠牙、面孔狰狞的罗刹人面具被递到裴瑾瑜手里。

“这是佛教里提到的罗刹鬼。”

赵明程轻道，“罗刹人很幽默，并不担心被误会，反倒常常拿罗刹鬼自喻。但凡刚来此地的，都会买这个面具。”

裴瑾瑜接过，戴在脸上。

面具是鱼皮做成，轻薄无比，像是一层肌肤。

这让她想起自己鉴宝时带的鱼皮手套。

那双鱼皮手套是祖上传下来的，很可能出自此地。

“我想买些鱼皮制品。”

她忽然道。

赵明程拍手道：“跟我来。”

说着，一马当先，顺着长街往前走去。

长街两边的铺子全都挂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鲜艳旗幡，海风吹来，迎风飘动，逶迤数丈。

白色的建筑被这些鲜艳的旌旗长幡装饰的鲜艳夺目，颇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顺着人流往前走，不时有热情的商贩高声吆喝，有罗刹人，有大周人，有大食人！

但全都说着一口与大周官话相近的语言，而这正是罗刹人的语言。

看罗刹人做生意的热情模样，完全看不出他们哪里不喜欢接触陌生人。

在一家卖鱼骨制品的店铺前，裴瑾瑜停下脚步。

这家铺子门楣画着鱼骨图，表明自己的东西全是鱼骨制品。

只是站在门口，裴瑾瑜就已经流连忘返。

鱼骨不仅被做成各种雕刻作品，像佛手把件、莲藕笔洗、首饰匣、笔筒等物，还被做成行李箱、书箱、凉席、枕头等物。

可以说，但凡生活中能用到的能想到的，这里都有。

包括茶壶、碗碟、筷子、床榻、案几、桌椅等物。

相较象牙与木料的珍贵，在这里，鱼骨显然价廉物美，是平民用品。

鱼骨经过处理，看起来品质毫不次于羊脂玉。

赵明程看她走不动腿的样子，笑道：“小裴看上哪些，尽管拿下。”

裴瑾瑜回过神来，笑道：“东西太精美了，实在让人意外。我以为工艺比大周还要高超。”

她甚至怀疑大周不少工艺是从罗刹人这里学回去的。

赵明程笑笑，并不催促，直到裴瑾瑜买下一束鱼骨雕成的粉色牡丹，两人才继续前进。

“我母亲最喜欢的花便是牡丹和芍药。”

裴瑾瑜如此解释。

“只不知这粉色是天然的还是处理过的。”

赵明程仔细看了看：“这却不是鱼骨，而是一种水母的软骨，的确是天然的。”

裴瑾瑜再次惊叹。

不过能理解，大海占据了世界的七成空间，想想也知道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深海生物，骨头是粉色的未必少有。

又一次感叹罗刹人的NB，这可是征服了海洋的人种，也不知道强大的罗刹国是因为什么灭亡的。

继续往前走了没几步，裴瑾瑜忽然嗅到一股龙涎香。

顺着香味走过去，原来是一间香料店。

不提香料店里有什么香料，只门口高七八丈的椭圆形白色龙涎香球就让她震惊的不轻。

龙涎香实际是抹香鲸的便便，这很多人都知道。

便便排出来后是黑色，但经过海水的不停漂洗，会逐渐洗去杂质，变成灰、灰白，甚至雪白，这个过程可能是上百年。

显然，这颗龙涎香球即便在罗刹人眼里也是稀世之宝。

这家店铺挂着的长幡是红底鲸纹，条条三四丈长，不时拂过路人的肩膀。

“走了。”

已经走出四五丈外的赵明程回头不见裴瑾瑜，不由停下脚步。

裴瑾瑜不好意思的笑笑，抬脚继续往前走，头上不时拂过各家店铺的长幡。

这些长幡从三四丈到七八丈都有，以红、紫、黑、蓝为底色，纹路有海兽、海草、海贝、海螺、海鱼，甚至云纹、水纹、波浪纹，各种抽象各种创意，很有意思。

走走停停，不时买些东西，裴瑾瑜完全成了购物狂。

随着太阳没入海平线，时间也到了黄昏，店铺次第亮起了灯。

这些灯全是夜明珠，能根据环境亮度调节亮度的那种。

从拳头大到脑袋大，从圆形到泪滴形，有的是一颗，有的是一串，还有的被串成各种形状，海鸟、海兽等等。

可以说在这条街市上，随处可见的海兽、海鱼、海草、波浪纹、云纹等纹路充分显示了罗刹人聚海而居的特色。

这与中原大大不同。

光顾着看铺子看商品，裴瑾瑜几乎没把一丁点注意力放在罗刹人身上，更是没感受到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