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面对面一坐好,帐外的张北望立马敛去笑意,迅速让其他人退下,自己则神情严肃,背脊笔直地守在外头。
帐中,谢商徽抬眼扫了眼已经在开啃肉包的颜皎月,没有立即开口,轻轻放下双箸,盯着她啃完了那两个包子,才问她:“这次你睡了两日,梦里见到了什么?”
她睡梦中一直喊什么‘将军’那日,他也在场。
颜皎月低着头,轻轻吹了吹碗里的白粥,吹完,凝着粘稠白粥中间吹出的一个小漩涡,语气沉重道:“这次梦里,雁洲城破了。”
闻言,谢商徽瞳孔骤然紧缩了下,平放在腿上的双手颤了一颤,压制住心中的震惊,面色沉重地问:“怎么破的?”
颜皎月摇头:“我不知道,这次的梦很长,但梦里的我一直待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等走出来时,雁洲城已经被攻破,城中百姓几乎尽数被屠。”
那尸横满地的惨状,犹如人间地狱,闭上眼都还浮现在眼前。
犹如她亲身经历过一样。
“不可能!我雁洲军个个英勇善战,哪怕战剩一兵一卒,也绝对不可能让城破!”再者,若雁洲军当真撑不住了,为了一城百姓的安危,他也不可能不提前向外求援,或紧急掩护百姓撤退。
除非……是来不及了。
“娇娇儿,在你梦中,我谢家最后还剩几人?”
只要谢家还有一人存活,那雁洲军的魂就还在。
颜皎月没有抬头,望着白粥慢述道:“梦中城破后,戎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屠至皇城百里之外,而大邺周边各国见势有利可图,亦纷纷效仿出兵围困大邺。最后得谢七郎带领一众残余部下,历经两年苦战,才终将大邺失地慢慢收复。而那时,谢家唯剩谢七郎一人。”
其余老幼,皆亡!
尽管颜皎月叙述得很简短,片字血腥都没表达出来,但仅一句“屠至皇城”,谢商徽便能想象一城百姓皆亡的场景,是何等惨烈。
“也就是说,我将战死于戎狄大军破关入城之时?”
“是。”颜皎月轻点了下头。
梦里的颜皎月也是后来才听说,谢家大公子,雁洲军主帅战死于城破,尸体被敌军乱刀剁碎成泥,碾于戎狄大军马蹄之下。后被人收尸之时,尸体连一块完整的血肉都没有,简直惨不忍睹。
“看来,我得尽快安排好一切了。”谢商徽轻叹一声,见她忙着说话,白粥一口没动,不由皱眉道:“可以了,粥快凉了,赶紧喝吧!”
说完,他起身走到帐门口,仰头看向头顶开始泛起昼白的天际,思绪忧忡。
为将者,马革裹尸不过是寻常。战死沙场,亦不过是迟早的事。
而从军多年,谢商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听完颜皎月梦境中的一切,他却陷入了许多的疑惑不解之中。
他想不通雁洲城怎会轻易被破?
谢家带领雁洲军镇守雁洲近百年,从未让戎狄人有机会攻到城中过,哪怕是二十年前,那些狼崽子也都没能攻进去过,为何她梦中戎狄人却好似能轻松的攻进去?
还有,按照雁洲军的战力,若与戎狄展开了死战,势必战况激烈,就算最后惨败了,戎狄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怎么可能还有兵力屠至皇城?
除非是戎狄大军用了什么卑劣手段,让他雁洲军全军覆没了。再不然,就是军中有细作,才能让他们里应外合攻破雁洲城。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谢商徽都不得不防。
想到此,谢商徽回头看了眼颜皎月,见她还低着头,拿着勺子搅着白粥玩就是不吃,不由眉峰又紧了几分,抬手招来远处把守的张北望,低声说了两句后,大步向主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