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逢人便问这几个问题,回应他们的不是摇头就是一片茫然的眼神,那些人自己都已顾不过命来。
眼看着贺础安越来越着急焦虑,陈确铮轻声安抚道:
“你先别急,她们不是本校的学生,只是暂时在这儿借住,没人认识她们很正常,我们再找找,总能找到的!”
他们又一头扎进人群里四处找起来,可是把整个昆华工校翻了个底朝天,来回跑了十几趟,半个人影儿都没看到。到了后来,即便他们极其不情愿,还是强忍着恐惧去确认每一个死者,每次掀开染血的白布,看到陌生的脸,他们都会在心中暗暗庆幸,然而很快这庆幸就会变为强烈的罪恶感,啃噬着他们焦灼的心。
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啊,是某人心尖上的宝贝啊!
从白天找到黄昏,从校园里找到附近的街道,龙翔街,凤翥街,甚至环城公路上,都被陈确铮跟贺础安找了个遍,却终究仍是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街道上的一具具遗体被悲痛万分的亲朋好友认出收殓,许多身首异处,无法辨认的尸骸却无人认领,横尸街头。当局担心尸体腐烂会引发瘟疫,派人用草席一裹,便草草埋到野外的乱葬岗了事。
路边燃烧的房屋燃烧殆尽之后,火终究是灭了。
摧人心肝的厉声嚎哭变成了彻夜无声的啜泣。
整个昆明终究安静了下来,陷入沉默的巨恸之中。
一天滴水未进、筋疲力尽的两人坐在路边,街对面的棺材铺早就被人挤破了门槛,抢购一空之后,店老板只好在门口挂上“售罄”的牌子。被炸得七扭八歪的汽车凄惨地停在路中央,车身被烧得焦黑,而车上的人早就撒手人寰,状如焦炭。
贺础安的眼前无数次闪过梁绪衡的笑脸,因为恐惧,他的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发抖,他十指紧扣,紧闭双眼,额头靠在手上,一直在内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老天能保佑他的绪衡安然无恙。
陈确铮环住了贺础安的肩膀:“我们回去吧!”
贺础安抬起了头。
“回去?那她们怎么办?咱们从早上找到现在,一个人也没找到!你就不害怕吗?你就不担心廖灿星吗?”
贺础安的声音已经隐隐有了鼻音。
陈确铮叹了一口气:
“贺老师,咱们已经找了一天了,再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在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她们几个总是聚在一处,一定会想办法相互照应的。再说了,我们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军营里的长官们也会责怪的。”
“我管他们责不责怪!我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好了!”
陈确铮第一次见到如此冲动执拗的贺础安,一时间有些诧异:
“础安,你跟狐狸不同,是最冷静不喜冲动的,怎么如今倒闹起脾气来了?”
贺础安一下子挣开了陈确铮的胳膊。
“我闹别扭,我怎么闹别扭了?倒是你,现在人命关天,你怎么还惦记着会不会长官批评?我都快急疯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你可真冷血!”
“冷血”一词甫一出口,贺础安就后悔了,他心虚地看了陈确铮一眼,陈确铮愣了一下,随即无声苦笑,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