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窈棠摇了摇头,于是她便道:“可怜见地,且先忍忍罢。待送完了膳,我回去带你找司衣房的人领一套。还好现在是午后,还有些阳光,倒也不至于太冷。”
周窈棠点点头谢过了陶掌膳,二人继续在宫道上走着,每过一处拱门,陶掌膳时不时地会同她讲解一二。
二人走了许久,周窈棠本就从未做过多少体力活,如今一上来就提着两只偌大的食盒在宫道上走,她的小臂早已酸痛不已。奈何陶掌膳丝毫没有要停下歇息的意思,她只得咬着牙坚持着。
周窈棠怕再这么忍下去,万一一个手滑将食盒掉在地上,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开始没话找话地开口问道:“陶掌膳,既然朝露去送了西宫的,咱们送东宫的,那皇上、皇后和太后娘娘那边的,要最后去送吗?”
陶掌膳笑着摇了摇头道:“帝后和太后娘娘的药膳是由太医院的大女官专门负责的,所以咱们这边是不需要一道去送的。”
周窈棠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跟上。这回不仅小臂无力了,就连自己的双腿也开始打起了颤。
陶掌膳其实早就发觉了周窈棠的动静,只是她有意想要练练这新来的小宫女。
这几年内侍监总是随随便便地往六局中塞人,资质可见一斑。
虽然这小宫女早上表现出了些灵敏的嗅觉和食材常识,但毕竟是没有跟着旁人一同训过,也不知资质到底如何。
若是连第一日这点儿简单的体力活都干不来,何谈坚持下来去做其他的活计?眼前这一点点痛苦都忍不了,那日后司膳房也不需要她这号人了。陶掌膳可不想出现费尽心力培养了大半天,最后却发现对方是只朽木这种事。
周窈棠咬着牙忍着浑身的酸痛,只觉得这宫道无穷无尽,时间也过得无比漫长。她十分麻木地走着,最后双臂和双腿都已了无知觉。
陶掌膳见她还算是坚韧,明明这般累却还是一声不吭地跟着自己走了大半个宫苑。于是,在经过东苑的时候,陶掌膳寻了两块大石头,教周窈棠先将食盒放在一边,与自己一道坐下来歇息片刻。
秋日本就燥热,周窈棠一路走得大汗淋漓,身子上倒是不冷了,只是嗓子直冒火。
二人坐在大石上休息了一会儿,周窈棠好容易恢复了一丝精力。
待着正要走时,不远处假山上的亭子里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在里头嬉笑打趣儿,一片欢声笑语。
不一会儿,只见人群中一个素衣女子取出一把琴,坐在亭中弹了起来,瞬间冷泉般清澈的琴声从亭中缓缓流淌了出来。
而她的身旁不远处,有一团如火的红云在旋转跳跃着,远远望去,说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为过。
陶掌膳遥遥望去,转头对着周窈棠喜笑颜开道:“今儿是你运气好,咱们可以少跑两趟了。”
周窈棠十分不解,只听着陶掌膳指着假山上的亭子解释道:“你可瞧见那玄清亭里头的人了?”
周窈棠点了点头。
“弹琴的是德妃娘娘,在一旁舞剑的那位是锦妃娘娘,她们二人正是你我要去送雪梨膏的东宫娘娘们中的两位。如今咱们在东苑里遇到了,就可以顺便上去交给她们了,也省得多跑两趟。你且随着我上前去,记着举止要规矩些。”
周窈棠应下,麻利地拎起两只沉甸甸的食盒,亦步亦趋地跟在陶掌膳的身后。
两人绕着假山一路来到了玄清亭前,只见身着素衣的德妃娘娘正端坐在亭中忘我地弹奏着,婉转连绵的琴声从她指尖缓缓溢出。
周窈棠粗通音律,也听不大懂其间深意,只觉着那琴音嘈嘈切切,如列阵威严,如佩环鸣响,如泉眼清冽,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而德妃身边的那位锦妃娘娘则身着水红轻纱,正在一旁舞剑助兴,皎若太阳升朝霞。二人一静一动,一浓一淡,任谁瞧来,都觉得她们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女儿。
陶掌膳拉着周窈棠敛声伫立在一旁,待到一曲终了,这才领着周窈棠上前行礼道:“奴婢敬叩德妃娘娘、锦妃娘娘金安。”
周窈棠规规矩矩地躬着身子,只听头顶传来一抹温润而和煦的女声道:“原来是陶掌膳,两位请起。”
二人一同谢过才起了身。
陶掌膳将自己手边的食盒打开,从中取出两只白瓷罐子,带着周窈棠上前去奉给两位娘娘。
“两位娘娘,这是皇上特命司膳房熬煮的雪梨膏,专门给娘娘们滋阴润肺的,还请两位娘娘笑纳。奴婢们方才正要给您二人送去,谁知碰巧在这儿遇见了,这才冒昧上前来叨扰,万望两位娘娘莫怪罪。”
只听着德妃淡淡地笑了一声,道:“陶掌膳辛苦了。”说着,一边下令身旁的侍女上前将装着雪梨膏的瓷罐收下了。
德妃话音刚落,便听着一旁的锦妃大大咧咧道:“你们两个爬了假山上来累得够呛罢?瞧这小宫女喘成什么模样了?哎呀,还一脑门子的汗。快快快,画眉你且去看两杯茶来,给她俩润润喉咙。”
只见锦妃身旁叫做画眉的侍女干脆地应下,不一会儿便从后头的玉案上端了两盏茶来,分别递给了陶掌膳和周窈棠二人。
周窈棠不知该当如何反应,于是只端着茶盏望着陶掌膳。
锦妃正看着她们二人谨慎的模样,乐呵道:“你们俩愣着干嘛,快喝罢?”
陶掌膳轻轻朝周窈棠使了个眼色,周窈棠这才如释重负般地谢了恩。
周窈棠用袖子挡了面,咕嘟咕嘟地大口喝了起来,她只觉得先前喉咙因为干燥得冒出来的火被浇灭了几分,心中充满了对面前的这位锦妃娘娘无限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