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盏曾经同周窈棠讲过,温贵仪本名温以娴,大了皇上两岁,她的父亲是个不入流的京官。
赫连邈刚登基时才十五岁,温以娴曾经作为司寝女官教导皇帝房帏之事。到了皇帝十八岁开了蒙,她本应该去六尚中做个教习姑姑,但是几年的相处下来,赫连邈对她生了些情分,就给她封了个御女,继续留在御前伺候。
过了一年,温御女的肚子传出喜讯,生下了赫连邈的第一个皇子,于是便被封为了贵仪。
温贵仪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很是温柔娴静。周窈棠瞧见她的真人,一眼便明白了为何这样一个没有家室的女子能生下大齐的第一个皇子。
且不说她的容貌——白皙而丰腴的鹅蛋脸配上圆圆的杏眼,加上她时时面带温柔的浅笑,教人不感到亲切都难。
而温贵仪的举止更是温婉端庄。她得了雪梨膏,十分客气地谢过了周窈棠二人,之后瞧着周窈棠面生,便又问了问她的名字,赏了点儿碎银,还细声细语地令自己的侍女将她们送到了香雪苑的门前。
周窈棠将温贵仪赏赐的碎银子拢在袖子里,感到十分新鲜。她暗暗想着,若是后宫里头每个人都如温贵仪这般出手大方,那自己就能勤快到将国库给他掏空了。
然而很快,周窈棠见到杨宝林后,便知道自己只能做做梦罢了。
周窈棠没听过太多关于杨宝林的描述,因为李盏从不讲不要紧的人和事。她只知晓杨宝林是元昭六年选秀入宫的,进宫后也没什么有关她的风浪,而她似乎是依附着宫中其他高位妃子的。
周窈棠和陶掌膳进去香雪苑的时候,杨宝林听了陛下赏赐本有些雀跃,但是当她见着托盘里头仅仅是只普通的白瓷罐时,神情瞬间变得十分沮丧。
杨宝林也没有叫起,而是吃了盏茶的功夫,才不情不愿地唤侍女上前去收下了。然后又有些不甘似的,见着周窈棠面生便不咸不淡地嘲了她两句,才放陶掌膳她们二人下去了。
待周窈棠和陶掌膳走出昭纯宫,陶掌膳的面上才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对着周窈棠道:“香雪苑这位便是这样的,从不把我们当人看。你下次再来要小心些,先前桑菊说错了一个字,竟是惹恼了她,里头这位又是罚跪、又是掌嘴的,折辱了她足足两个时辰呢。”
周窈棠疑惑道:“桑菊姐姐说什么了?”
“不过是桑菊第一次来,因着太过紧张将里头这位的姓记错了,念成了‘严’罢了。其实若不细听倒也听不出,或者换做旁的娘娘也是笑笑便过去了。谁知里头这位当场便翻了脸,居然亲自揪着桑菊的耳朵狠狠地扇了她两个耳刮子!”
“桑菊当时被吓得直哭,磕头求饶都不管用,里头那位依旧边打边骂,又罚她在昭纯宫的院子里头跪着,直到贵仪娘娘回来看到才放了桑菊回来。”
周窈棠被杨宝林的行为吓了一跳,她捂了自己的嘴,十分震惊地道:“宫中不是连高位的娘娘都不能轻易地掌人嘴,怎么杨宝林她......?”
陶掌膳冷哼了一声,继续道:“我们又不用去陛下和皇后娘娘跟前去送膳。再说了,这在上头的贵人们瞧来,不过是做学婢的自己做错了事儿,也该受到责罚,便是传到皇后娘娘耳中,也只能说是香雪苑这位做的有些过火;加上香雪苑这位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依附着贵妃娘娘整日里狐假虎威,此等行径自然是无人能知晓、也无人愿意管了。”
周窈棠听罢,心中暗暗记下,决定今后若来昭纯宫要更加谨言慎行才是。
二人又一路去了几个低位妃嫔的宫里送雪梨膏,在东六宫中走了个遍,最后来到了灵犀宫前。
快到门口时,陶掌膳便嘱咐周窈棠道:“灵犀宫的主位是丁淑仪娘娘,她居住在南薰殿里头,这位很有来头,可得小心地服侍,你可明白?”陶掌膳一边说着,还一边加重了“小心”二字的读音。
周窈棠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知晓。进宫前李盏就告诫过她,灵犀宫的丁淑仪丁萱是万万不能惹的,若是碰上了,千万甭嫌费事,只管绕着她走就是,但是若是绕不了道,也万万不要教她注意到自己。
这位丁淑仪是镇南王的小女儿,自小在西南王府中长大,骄纵惯了的性子。
赫连邈继位时,丁萱随着镇南王来洛安京参加大典,她在宴席上远远瞧见了新帝一眼,芳心暗许,便吵着嚷着也要入宫当妃子。
当时她才十一岁,年龄尚幼,众人都当作是小女孩的玩笑。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眼万年,丁萱一直惦记着赫连邈丰神俊朗的模样。
直到元昭六年宫中传来选秀的消息,丁萱缠着镇南王死活要进宫,再加上太后也授意皇上拉拢镇南王府,丁萱这才得偿所愿,摇身一跃成了如今的丁淑仪。
丁淑仪一心惦念着赫连邈,初入宫时,二人也有些缠绵缱绻。但日子久了,丁淑仪本性渐露,赫连邈也因不喜她跋扈善妒的性子而不再亲近于她了。
爱而不得,上头还有皇后这个元妻和别的高位宠妃压着,一切都与她曾经设想的所不一样,这便导致丁淑仪的脾气愈发乖戾了。但是碍于她是镇南王女儿的关系,赫连邈只得对她纵容有加,甚至可以说是到了不能去管的地步。
所以慢慢的,丁淑仪在宫中越来越嚣张跋扈、肆意妄为了,打骂宫人更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太后实在看不过眼,想要训诫两句,她便会开始娇滴滴地哭诉起来,说自己当年不顾家父劝阻,将一颗纯心献给了皇上,如今却落得这般任人欺凌的下场,云云。一番言语倒是反过来教太后听了脑仁子发痛,便也不去管她了。
所以李盏告诫了周窈棠好几回,碰上丁淑仪,切记要小心谨慎,礼仪举止万万不可有疏漏,适当的时候做个只管做好了自己差事的木头人便是最好。
在南薰殿外,周窈棠回忆着李盏的话,叹了口气。还好有轻车熟路的陶掌膳带着,所以门前的侍女们倒是没怎么为难她们。
只是当她们二人进去了,却听见内厢传来阵阵摔瓷砸盏的清脆撞击声和丁淑仪凄厉的惨叫声。
“啊——!珊瑚......你快去瞧瞧!瞧瞧太医怎么还没到?本宫的肚子,啊——怎的这般疼......皇上呢?!再去请皇上!还有司膳房的贱婢,也给本宫一并押了来!啊......本宫肚子好痛......”
二人只听着丁淑仪在里头怒骂着,直嚷嚷着自己肚子痛,还兼具时不时的砸东西的声音。
待听到了那句说要押司膳房的人来,陶掌膳心中咯噔一声,只觉得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