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焙茗制茶。
绿茶、莲子芯是师父要喝的,制好后用一个带封口的竹筒密封严实,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师父住的泥洹院里的木架格子间。花果茶与花草茶是她自己要喝的。
寒尘几百上千年来一次碧芙山,来时总带些外面的小东西给她,从吃的到用的到玩的,一次未重样。似风媱夏日喜爱盛水果的冰晶盘子,九百年前扔给她的一套浅碧蓝色的鲛绡衣裙,还有不久前包裹来的看着是个未成形婴孩的果子,硬逼着她吃,说什么是千年开花千年结果的稀罕物,吃了延年益寿助长修为……
又常和师父支走她,两人在房间只听得寒尘叽叽咕咕说个没完,不时大笑一回。
风媱歇落冥灵枝丫上好睡一觉,风云在周身来来去去,犹如身处云宫。偶尔被下方笑声惊醒,没了睡意,只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正遗失一些她不能触及的东西……
玄冥对待风媱态度从嫌弃到冷漠再到不经意间流露的相护之情,令风媱多少感受到成长之中的一丝温情。
一次她小病一场,身子滚烫如火球,玄冥伸手贴了贴她额头,又触了触她冰凉的肚子,神态几分柔和,语气几分安抚道:“这么就烫成这样?”
令风媱几欲落泪,而这一事也镌刻至她心底此后千千万万年,执念一般不散。
她偶尔小心翼翼对他撒撒娇,闹闹脾性,也很好地把握轻重,因为师父那沉隐背后的巨大黑洞或是冰山让她仍旧不明觉厉,不敢贸然侵犯。如今能这般相处,偶尔有阳光雨露到来,她也十分知足。
岁月匆匆,犹似江河滔滔、奔流不回,已然是又一个数千年过去。
风媱常年为碧芙山灵气滋养,满目所见亦是碧水翠叶,雾霭云霞,所识皆为山中鸟兽草木,又每每喜研读些佛道经史典籍等养性慧性之物,如此这般,便也出落得娉婷秀雅,恍恍兮宛若一朵初发芙蓉。
寒尘同玄冥玩笑般道:“王这般养着她,太过干净,将来恐不和我们一路子过。”
玄冥指尖夹的一粒黑子落入棋盘,漠然问:“依你的意思呢?”
寒尘抓起一粒白子,边望着棋局,笑道:“不如让臣养她几年,臣带她去花花世界打几个滚儿。”
玄冥似有些兴趣,“滚儿?”
“似动动刀子,舔舔血,逛逛花楼,过几个负心人什么的。你说这女孩儿长大成人后,不就那么些事儿吗?尽是些芝麻绿豆的事儿,待到千帆过尽,看破红尘,嗯……”他落了子,下了一步好棋,笑意更浓,“届时也不再想着折腾,乖乖待在我们身边,一生顺遂,皆大欢喜……”
一粒黑子重重打在他脑门儿上,立即鼓起一个小包来。
寒尘痛呼出声,抬眸见玄冥面色不善,只见他一粒黑子落下,见观其势自己的棋子惨兮兮要死一大片!心中叫痛。
风媱恰好来送茶水,见寒尘负了伤,面色看着很是忍痛,兴奋地拿来自己的小药箧来为他上药。
寒尘望着那黑乎乎的药膏,怯怯地问:“媱儿,这药没毒吧?有毒也行,重要的是不会死了还要被毁容吧?我这么多年对你掏心掏肺地好,你可不能狠心对我!”
风媱将药膏轻轻贴上去,边信心满满道:“不会不会,我都是按照医书上的药方子来配的。里面可是糅合了八十一种药材,经过七七四十九日制成的!虽然看着不甚入目,但山上前时有个长了两对大角的大个子野兽伤了前蹄时,便是我医好的。”
寒尘无奈哂笑,“哈哈……前蹄,额头……”
风媱上好药,问:“不过你好端端的怎么伤头上了?”
玄冥喝口茶,眼观棋,棋观心,不理会寒尘投去的目光。
寒尘冲风媱钩钩手指。
风媱耳朵凑过去,只听他道:“我说,女大不中留,你该送人了……”
风媱霎时涨红了面,顺手狠狠扒走他额头上的药贴,嗔怒道:“其实身体偶尔鼓个包,流点血什么的,也是排毒养身的。我见你伤的不轻,我去屋里拿银针给你扎扎……”身子一晃,便离了去。
寒尘自笑了一回,侧头瞧玄冥。
玄冥神色如常道:“我只愿她一生简单平安……”
寒尘心尖跳了跳,满面欣然。
玄冥冷眸觑他一眼,并不做声。
寒尘从第一次来就在试探他对于风媱的态度,到今日也是。他知道了。可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