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下可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孟瑶微微收了下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道:“掌门,孟瑶最近在看《古尊宿语录》,里面说到寒山与拾得的对话。
掌门,若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那我真的只能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吗?”
姜秦淡淡的看了眼孟瑶,这些年他跟薛洋都是年年参加考核,就连薛洋都再被密径狠狠的摔打过几次后,勉勉强强走到了内门弟子的位置。
薛洋很聪明,虽然幻境里的经历他并不记得。但他却猜测到太一密径的考核肯定不只是爬山那么简单。因为知道魏婴是唯一走完全关的人,所以日常里便处处模仿着魏婴的行为举止。
就连魏婴那锄强扶弱的抱负都被薛洋时时挂在嘴边,作为行为准则。
除了不能以德报怨,其他的倒是学得越来越象模像样。
姜秦虽知道那并不是他的本性,但一个人若能装好人装一辈子,那他的本性如何,便不重要了。
孟瑶也很聪明。尊师重道,友爱师兄师姐,照顾师弟师妹,待人和善,面面俱到,做得比薛洋更好。甚至因为他沉稳可靠,很多外门弟子都把他当作灯塔一般。
可孟瑶的心劫,却从来没有打开过。
出身一直是他越不过去的坎。
“谁欺负你了?”
“掌门,出身卑贱便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吗?”
姜秦叹了口气,道:“阿瑶,人的一生,唯有出生在哪里是不能选择的。时至今日,你还在纠结的这些事情全都是在给你阿娘的心口上插上一把把的刀。
你恨她带你来到这个世界吗?”
孟瑶瞳孔震了震,因姜秦的这番话而懊悔震惊,他始终记得当年在云屏城所受过的屈辱,虽然自从到了九宫山之后,他的生活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阿娘成了让人尊敬的先生,他也有了能为之交付生命的师兄弟。但‘娼妓之子’这四个字,就像是缠绕着他的梦魇一般。
他害怕有一天,会有云屏城的人认出了他们......毁掉他的人生......
拥有的越多,便越害怕失去。
他甚至在学会术法之后,有过一瞬去将那些知情人都杀掉的念头。
是薛洋察觉到了他的念头,告诉他:那些人不一定能毁掉你,但若你真的做了那种事情,你的人生才是真的毁了。
薛洋神秘兮兮的跟他说:师父什么都知道,我偷偷说一句脏话她都知道......
孟瑶当然记得薛洋六岁那年因为与师兄弟吵架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虽然脱口而出之后,薛洋立刻捂住了嘴,又跟师兄弟道了歉,大家达成了一致,绝对不告状。
但第二天,薛洋的脸上便被掌门用沁墨写了那两个字。
整整三年时间,薛洋都只能带着面纱见人。
“不,不......我怎么会恨她,阿娘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比我的命都重要......”
“我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她那样了解你,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阿瑶,你不是佛陀,不必像拾得所说的那样。但你阿娘一直教你做一个君子,是因为她知道,只有真正的君子,才能被人不计出身的接纳。
阿瑶,连你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事情,凭什么要求世人去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