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当天没有出太阳。
沈苏顾忘了自己怎么赶到手术室的了,只记得手术室门口那无数双焦灼的眼,以及手术室门栏上面一直亮着的“手术中”三个大字。
好像有人在跟他打招呼,问他你不是有比赛吗怎么来了,他忘了自己敷衍着回复了什么,眼睛里只剩下那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就好像从小到大,他无数次这么注视着阮夏安一样。
阮夏安小时候也很皮,偏偏被家里无限的宠爱惯的毫无城府,一喜一怒都挂在脸上,炽热鲜活的像夏天的太阳。
她是沈苏顾生命里最耀眼的太阳,从他记事起,就一直被照亮着他直到现在。
他喜欢他的太阳,也习惯了他的太阳,所以他没办法接受那已经占据了他生命中无比重要位置的太阳有一天也会陨落。
他没办法接受。
窗外似乎起风了,把窗户吹得啪啪作响,春天的风还带着点点寒意,吹的人忍不住瑟缩,吹的人想起了冬天的寒,想起了夏天的热。
沈苏顾忍不住的想,夏天的生日就在夏至,很快就要到了,这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他等了她那么多年,终于要等到她成年了。
他想给她送成人礼,祝她成年快乐,带她官宣,带她见家长,带她向全世界公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意识似乎有些模糊,恍惚间好像有护士来跟他说手术做好了,他慌忙起身直直地冲进病房,他从来没有这样焦急过。
可推开门却看到沈父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文件,抬眼瞧了他一眼:“回来了?”
沈母就坐在沈父对面,拿着遥控器调电视,看到他回来,笑着说了一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今天约会约的怎么样,送曦秋回家了吗?”
“曦秋?”沈苏顾愣愣的扶着门框。
这个名字真是糟透了,他想,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是啊,你身为曦秋的男朋友不送她回家的吗?”沈母责怪的看了他一眼:“还说从小喜欢到大呢,怎么连送人家回家都不送一下?”
“从小喜欢到大?苏曦秋?”沈苏顾脑中一片混乱,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对,就是苏曦秋,你喜欢她喜欢了很多年,你们的父母也同意了你们的婚事,你现在就是跟她刚约会回来,你们正处在热恋期。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沈苏顾莫名感觉到有些烦躁,直觉哪里不对,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
他只觉得苏曦秋这个名字糟透了,他喜欢的人不应该叫这个名字。
不应该叫这个。
“怎么了?和曦秋吵架了吗?曦秋脾气是不太好,跟个小炮仗似的,但人家是女孩子,你得让着人家。”沈母嗔怪的说:“好歹你们也是青梅竹马。”
是吗?
是这样吗?
“我的青梅竹马难道不是姓阮吗?她就住在我们隔壁,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他说。
“阮?隔壁?”沈父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我们隔壁哪有人住?原来那个阮家不是早就搬走了吗?不过他们确实有一个女儿,好像几岁就死了吧,如果一直平平安安长大的话,倒是和你差不了多少岁。”
“可惜了,那小丫头小时候可好看了,不过死了有些年头了,你还记得呢?”
死了?
阮夏安死了?
沈苏顾看着这熟悉的家,觉得脚下升起一股寒气,浑身发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伸手去摸口袋,结果那个他一直都随身携带的情侣耳机不见了。
微信里也没了那个备注夏天的联系人。
那么他臆想出来的爱情是从哪里开始的?
他没有和阮夏安一起长大,没有一起去打比赛,也没有和她在一起,她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
她早就去世了。
而他的女朋友是苏曦秋,他们就要结婚了。
他的父母也没有不支持他打比赛,还会为了他专门去学习比赛的专业用词,一场一场的追着看。
他的人生很幸福和美满,爱情和事业双丰收。
去他妈的双丰收。
“我不认识什么苏曦秋,我的女朋友是阮夏安,我也只喜欢阮夏安。”他一字一顿的对着自己的父母说:“我只喜欢阮夏安。”
……
那一年的桃花是三月初三开的,从粉嫩嫩的花骨朵儿变成了粉嫩嫩的五瓣桃花,在春日温暖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甚至有不少带着花朵儿的树枝长到了病房的窗户外。
阮夏安的病房在最顶层,树没办法长那么高,也就没办法将带着花朵儿的树枝伸上去。
但阮夏安视力好,还是能清晰的看到阳光下美艳娇嫩的桃花,仔细一闻,似乎还能闻到那淡淡的桃花香。
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春风温暖,夭夭桃花争相开放,如此种种,无不诉说着春天的到来。
比起冷的冻人的冬天,阮夏安还是很喜欢暖洋洋的春天的,也很喜欢那开的正艳的漂亮桃花。
她闲的无聊就趴在窗户旁,去数楼下有多少棵桃树。
她数了一天,发现一共有十六颗桃树,围着住院部种成了一排。
手机被她丢在一旁,因为没了想联系的人,就连手机都变得没意思起来。
这一天有很多人来看过她,但她都不太想搭理,敷衍着将人打发,继续无聊的看着窗外发呆。
就连父母都被她打发出去了。
之前被推出手术室时她因为麻药的原因,僵硬的得几乎只有眼睛能动,守在手术室外的众人连忙扑上来查看她的情况,只有沈苏顾站在走廊,像座眺望的木雕。
她艰难的张了张嘴,想叫沈苏顾的名字,却发现根本出不了声。
而沈苏顾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块那样缓缓转头看向了她,素来清澈明亮又有点冷淡的眼中,是阮夏安从未见过的恍惚与茫然。
他像是很久很久没有休息过了一样,眼下一片青紫,俊秀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朝着她笑了笑,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直直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