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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狭路相逢

夏侯梓阳和毛豆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步履翩然的女人持着绣绷从屋内出来,虽然烛光明灭不定看不清她的容颜,但是身形娉婷袅娜,声音轻柔洋洋盈耳也是似水如歌。

夏侯梓阳抿一抿鬓发,应声道:“我们迷路了,想要在此留宿一宵,你开个价钱吧!”

小院的女人微微一愣,目光上下打量了俩人,疑迟了片刻,柔和道:“院内还有两间客房,如果两位不嫌弃鄙舍寒碜简陋的话,那就请进屋入住吧,其他的就不要说了!”

毛豆与夏侯梓阳相视一眼,总觉得眼前静谧的环境让心头有所不安,毕竟他从小在市井烟火气息的氛围中混迹长大,明白人性一些反复靡常居心叵测的道理,低头声如细蚊地嘱咐道:“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先不要暴露了你夏侯山庄大小姐的身份,免得另生枝节,遭来祸事。”

夏侯梓阳轻抚衣袖子上繁复的金丝镶边绣花,轻巧一笑道:“怎么了?有的人自诩连鬼都不怕,还会怕这山村农妇?”

毛豆浅浅而笑道:“有句话叫: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最难猜是人心,最凉薄也是人情!信不信由你。”说罢,便抢先一步首先跨入了正堂,夏侯梓阳有些胆怯,紧随其后。

在摇曳烛火中,终于看清了女人的容色。毛豆略略凝神,那是一张经历过岁月沧桑洗礼过的脸庞,依稀还能分辨出几分姿色,只是并不出众,眉宇间的神色更是显得有些寥寂,整个身形单薄,倒是隐隐透露出婉约的气质。

她重新拾起放在桌上的绣花针,眉峰轻轻蹙起,仔细比着烛光穿针引线,似乎是在缝制一件围脖,旁边搁置着一个靛青纹样团花图案的包袱,里面装有不少衣裳,有帽、围涎、裲裆铠、衣衫、裤子、布鞋、棉袜等物品,尺寸不一,大小都有,春夏秋冬,一切齐全。

夏侯梓阳的确是口渴难耐了,她几步跨上前,捧起水咕咕连续喝了两碗,不由用手直接擦拭了嘴角道:“还有没有香甜软糯好吃的东西?尽管拿来,本小姐不得亏待了你!”

女人没有抬眸,温文而笑,坦然道:“奴家住所乃偏远小镇之地的寒舍,吃用的东西均是平平无常的东西,既无秀色可餐的玉盘珍馐,也无香甜软糯的八珍美食,只有一些淸粥点心的粗茶淡饭在后厨,馒头、烙饼还留有一些。”

毛豆思索着道:“我们只是寻常过客,所谓的好东西也无非这些。”

女人眼波微微一漾,抬头指了指正堂后面庖厨的方向,眉目和蔼道:“东西都放在灶台上,热一热就可以吃了。”说着,她又停了手中的绣活,起身倒了一壶姜茶,欠一欠身道:“夏日闷热湿气重,身体外热内寒,夜晚又多雨露,还是喝点姜茶来调理脾胃。”

当她与毛豆四目相对的时候,彼此神色一个恍惚。毛豆觉得她姿容虽然谈不上有多艳丽,但是眉眼间恬静温婉的气质,莫名让人产生了几许亲切感,使之心里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一些戒备。女人的眸光也在他的脸上打转了一圈儿,微微一怔,想要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面对粗茶淡饭虽然不是脍炙人口的八珍玉食,但是因为一路游走有些饥肠辘辘的原因,夏侯梓阳和毛豆依旧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仿佛馒头不是馒头而是宫廷几色糕点,清粥不是清粥而是酱鸡。

正当毛豆捧着碗饭抬首时,正巧遇上女人盯着自己虚浮的目光,她的嗓子微微发涩,顿了顿,似乎有难以启齿之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怎么这么晚还在路上?”

夏侯梓阳心直口快,嘴里蹦出了“荥阳”两个字,立马瞅了毛豆一眼,多了一点心思道:“天气好,我们出门郊游,一路游山玩水,不料迷了路,误打误撞走到了这里。”

毛豆不慌不忙,眸中澄澈如镜道:“对,家里做了点小本生意,我和妹妹闲暇无事就出门逛逛。”说着,他唇角略微浮起一点浅浅的笑意,凝神想了想,问道:“你是一个人在家?夜深人静,为什么不紧锁门扉?”

女人眸中一动,目中的瞳孔骤然缩紧,似乎有些不安,续而温然道:“我在等我的儿子回家,他出去有很多年了,最近就要回来了,我怕他提前回家,进不了门。”

夏侯梓阳和毛豆微微一愣,心中寻思这小镇倒是民风淳朴,可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过环顾一周,转念又想,就这几间俭朴简陋的房间,估计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让贼人惦记。

“石头,我们今晚就凑合在这里住下了,明天一早再出发。”夏侯梓阳眼角带了轻俏的笑意,盈盈道。说着,她从衣袖中取出几两碎银,扬起脸道:“这点银子就算作茶饭钱和住宿费,如何?”

女人略略皱眉,取下头上的银簪拨了拨灯芯,含了一缕澹静笑意,寥寥相应道:“不过是吃了粗茶淡饭一顿,不过是留宿简陋茅舍一晚,并不值钱,就不劳这位小姐破费了,奴家心意领了!”

夏侯梓阳见她不肯收银子,嘟了嘟嘴,觉得扫了自己堂堂大小姐的面子,便索性捋下手上的金镯子,直接搁在桌上道:“不要这么清高,我离家走着匆忙,身上没有带多余的银两,这镯子是纯金打造的,就送给你了!”

女人微微赧然,起身站到桌前,摆一摆手道:“我不收银两不是因为嫌少,而是因为没有必要。小姐一看就是出身高门大户的千金,出手阔绰,我这粗茶淡饭的东西只怕不符合小姐的胃口,更别说七尺竹篱茅舍的陋室。小姐肯屈身下榻寒舍,也是一种荣幸和缘分。”

毛豆眼风稍稍一斜,觑着女子的神色,他明白有的时候人穷但不一定志短,便劝说夏侯梓阳不要刻意强求,岔开话题道:“你的儿子怎么了?要留你一个人在家中,你的丈夫和家人呢?”

女子神情凝滞如冰,略一迟疑,寥寥一语对之道:“亡夫已殁多年,犬子少小离家,奴家的家人都在老家居住,故我茕茕一人,孑然一身。”

夏侯梓阳闲来无聊把弄着金镯子,在桌上慢慢比划着。暮色沉沉,衣带被支摘窗闯进的晚风扑得一卷一卷,携带着丝丝寒意袭来,烛火的灯芯燃烧终究还是热的,映着金镯子里里外外分外通透,色泽明亮华丽如同艳阳。

女人微微一垂目,眼皮倏然一跳,拈起绣花针的手倏地一缩,针尖不慎刺到了指尖,却似乎什么感觉,只是连忙问道:“你是夏侯山庄的人?”原来,金镯子的内侧刻有“夏侯”两个字,金子在烛光的反射下显得字迹清晰可见。

夏侯梓阳绞着衣带,流露出颇为惊讶的神色,恍然瞅了一下手中明晃晃的金镯子,刹那明白了缘由,抬首问道:“是又怎么样,你与夏侯山庄有什么恩怨吗?这般在意。”

女人目光灼灼地望了她一眼,勉力喝下一口姜茶润泽嗓子,有些哑声道:“奴家与夏侯山庄这样的朱门绣户,哪里能够攀扯上什么恩怨?只是久闻其其名声在外罢了。”

“这也倒是,经过我爹这么多年的呕心沥血,夏侯山庄在天下三大山庄中处于翘楚地位,名扬四海,在坊间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夏侯梓阳眼眸如波,略略得意道。

女人双眸清明,已含了几分惊喜的激动,眼光朝着夏侯梓阳浅浅一漾,含笑道:“你是梓阳吧,真是时光如流,岁月似俊,一晃眼就出落成亭亭玉立的俏佳人了!和你娘一样,皎若秋月,艳若桃李。”

夏侯梓阳眼神微微一滞,冷冷剜了她一眼,扬了扬嘴角道:“你是谁?竟然直呼我的名字,你和我爹娘很熟吗?乡下的一介农妇,也喜欢套近乎?”

女人神色一僵,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紧紧攥着手心的茶盏,埋头柔声细语道:“当年大小姐刚百日宴之日,夏侯庄主在山庄名下各大钱庄和酒楼连续七天大摆流水宴席,宴请了方圆百里不少的街坊乡亲,让人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夏侯梓阳绞着衣带,闲闲地道:“那是,我爹待人向来阔绰大气,我夏侯梓阳也不是食言而肥之人。今日你也算热情招待了我们,待我回家之后,自会差遣家仆送几锭元宝过来,以酬谢意。”

女人微微欠身,恭敬而不卑不亢地摇一摇头道:“大小姐的一番美意着实心领了,奴家曾受惠夏侯山庄,就算两不相欠了。”

毛豆的目光与女人触碰时,她极度地不自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人或什么事,迅速躲避开他的目光。

在距离夏侯山庄朱阑玉砌几十余里路的汴京东城朱仙镇的普通院落里,一弯冷月如钩,四下里静悄悄,果蔬菜地里明亮寥寥的几声蝉音,愈加衬得岁月的静谧,以及时光的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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