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惟余往一楼走去,无方向地喊了句:“无妄。”
不知从哪个暗角走出一个一身玄色的男子,一手持着剑,快步走到邓惟余身后。
“什么时候来的?”
无妄答:“随着姑娘出府的。”
楼下人流居多,舞台上舞女身姿妖娆,罗裙摇曳,流光四射,让人好不惬意。逸情楼当真担得住这“逸情”二字。无论是附庸风雅还是真风雅,总归是个让人偷懒的好去处。
邓惟余寻了东南角一桌案坐下,白兰招了小厮来端茶上酒。
好巧不巧,那小厮又是先前那位。
那小厮见了邓惟余,心下一喜,又见她身旁坐着一位面容冷峻,身形高大的男子,想必那便是她口中的兄长了。
邓惟余见那小厮神情,只一瞬,便猜出他内心所想,与那小厮默契地对视一笑。
待那小厮上完果脯茶酒退下,无妄开口:“姑娘,已戌时了。”
无妄这是在催她回府了。
“再等等,我放心不下表姐。”她随手抓了几颗杏脯入口,只觉这杏脯极为可口,入口微苦,随机被杏子的甘甜取代,不干不润,既没有杏子原本那样保留较多的水分,也没有晒得干硬难嚼,随即对无妄说:“这杏脯颇为美味,无妄你待会儿替我买些他们这儿的果脯回府。”
无妄是个锯嘴葫芦,只颔首表示知晓。
邓惟余也不计较,早已习惯他这冷性子。
她身边总有三人,一份紫菀一个白兰,外加一个无妄,紫菀年长稳重,她的衣食住行紫菀几近全盘接手,自她懂事起,紫菀便已在她身旁伺候,白兰年小,做事却也稳妥,多与她心意相通,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不用直言白兰便心中有数,为人颇机灵,无妄,与她交谈甚少,无事只在暗处护着,但奈不住邓惟余长年累月出门游玩,花天酒地,他时时被她逼得不得不现身保护。
邓惟余看着台上舞女,听着琴乐,不时抬头看楼上一眼,表姐竟还未出来,如何能谈得这般久?有什么事不能回府说?
她一时间竟觉得无趣,百无聊啦,晕晕乎乎,便被困意席卷,托着腮安心睡去。
再次醒来,邓惟余是被热醒、吵醒的。
人声鼎沸,热浪铺面,她睁眼瞧见原来行坐得好好,笑颜如花般的人群此时大惊失色如流鼠般四处逃窜,大喊大叫着“走水了!走水了!”,整个逸情楼火光冲天,三层楼都未幸免,皆被熊熊大火包围,三楼最甚。
还未待她做出反应,便被无妄一胳臂提起:“走水了,姑娘快回府。”
她神志清明:“表姐还在上面。”
“我去。”无妄转身便逆向而上。
邓惟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他:“一起,紫菀也在。”
无妄蹙紧了眉,知晓赶她赶不走,只好道:“万人万事前,惟姑娘性命为重,姑娘不可将自己至于危险之中。”
西厢兰苑听到外头动静,立刻拉开了厢门,平安伯一手拉着平安伯夫人,一手环抱着另一姑娘出来,见紫莞候在外面,付敏芝一把甩开平安伯的手,急切地抓住紫莞:“遥遥呢!”
“我在这儿!表姐!”邓惟余迅速赶来。
付敏芝见她无事,拉着她快走。
不知怎的,邓惟余像是心中有感,突然抬眼看向那东厢竹苑,厢门紧闭,安静得不像是置于这火场。
她正疑心,那厢门恰好从里被推开,一男人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她定睛一看,是他,先前那位塌上的男子。
他为何看起来如此虚弱?他先前可不像这般羸弱。
邓惟余来不得再往下深思,提裙向那公子跑去:“无妄!”
无妄紧跟着跑去。
男子像是呛了许多烟尘,咳嗽不停,艰难往前。突得,一双玉手扶住他的胳臂,眼球的绿白衣裙进入视线。
他仰首一看,是先前那位扯谎的女子。
邓惟余看了眼他,并未多说,只喊了声无妄,无妄心领神会,将这男子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架着人往外走。
逸情楼大火熊熊,火光直冲云霄,浓烟滚滚,房屋渐塌,噼里啪啦,烧得疯狂。
门外,一众百姓狼狈地从里逃出,不少七尺男儿平日最重仪容风度,此刻也逃得腿软,瘫坐在地,哭天喊地。
东街不少百姓纷纷打了水往里泼。
随即从远处赶来乌泱泱的一群人,穿着官服,架着云梯,赶来灭火。
邓惟余等人皆傻站在原地望着此情此景。
无妄在身旁提醒:“姑娘,该回了,公子该担心了。”
邓惟余抚着跳动不安的心胸点点头,带着一行人上了马车,辘辘远去。
玄衣男子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位暗卫:“公子。”
“找到了?”
“找到了。”
“死了吗?”
“只是昏过去了。”
“丢大理寺门口去。”
“是。”
暗卫转身欲走,又被男人叫住:“顺便去查查,刚才那辆马车是哪家的?”
亥时,荣国公府南院的书房里,荣国公家的二公子江溟之坐在案桌前听着下面的人回话:“大理寺的人把人接进去了。那辆马车是平安伯府的,但今晚马车并未回平安伯府,而是去了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江溟之低声念道。
接着问:“卫国公可有女儿?”
“卫国公确有一女,名唤邓惟余,待字闺中,是豫章伯的胞妹。”
“邓惟余。”江溟之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