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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秋来:换个称呼

“文书缺了一大部分。”

邓连昱不解:“既然缺了一大部分怎么还能说盐务并无问题。”

江溟之一笑:“因为文书上记录的是正常的盐务啊,没正常的那部分已经没了。上面记录的是云南上半年的盐务进出,和上报朝廷的那份是对的上的,后半年,也就是从周止巡查的一个月后便没有记录了。豫章伯难道没觉得手里的文书过于薄了吗?”

邓连昱捏了捏文书,当真,过于薄了。

“岂有此理!”邓连昱忍不住斥骂出声,事情发生到现在,不管往哪个方向走,每次快看见希望时便被堵了路。这凶手像是提前预判了他的查案方向。

多日的碰壁已经让他心中烧起了一把怒火。

然而此时江溟之浑然不觉,还在身旁煽风点火:“只有豫章伯那儿查出什么,我们御史台才有方向找到那些消失的文书,或者是知道是谁弄走那些文书,才知道那些消失的文书到底记录了什么,已经半个多月了......”再拖下去,谁都交不了差。

江溟之没把话说完,但他知道邓连昱懂,他是个聪明人。

事情这么没头没尾地过了两日,这一天邓连昱在大理寺待至夜深,正欲回府,迎上来匆匆赶来的无妄,邓连昱瞬间精神抖擞,眼睛亮了起来:“可要有线索了?”

无妄点头:“在后山的山洞里找到了王二。”王二便是周止的贴身侍从。

“快带上来!”

无妄把人带上来,王二被丢在地上,头发散乱如乞丐,衣衫褴褛,上面布满了污渍,大大小小的一块块,靴子的前面破了,左腿一大片伤口,血肉模糊,左臂也在淌血。

邓连昱走至他面前,蹲下,一双鹰眼锁住他:“你可知此处何地?我是谁?”

王二被带进门便已经判断出了:“大理寺,大理寺卿邓连昱。”

“那你可知我们为何寻你?”

王二垂眼,乱发遮住了他的眼,他沉默不语。

邓连昱自顾自地说:“你知道的。周止死了。”

听到自己的主家死了,他作为贴身侍从没有反应,石化了般。

邓连昱也不是在大理寺吃白饭的,从他在大理寺打杂开始他便开始学习如何审人,他缓慢启唇,一字一句带着危险:“王二,荆州人,荆州有老父老母,四岁被卖到周止身边做贴身侍从,前年娶妻,半年前你妻子去了荆州与你父母团聚,你每个月都寄钱过去。你妻子快生了吧?”

王二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眼睛发红,隐忍着问:“你想如何?”

邓连昱笑了,笑他的愚蠢:“我想如何自然取决于你,大理寺的规矩不知道吗?入了大理寺,知无不言,绝不隐瞒,自交罪状。”

这一夜大理寺的烛火烧了整晚。

王二交代,周止受命前往云南巡查盐务,刚到云南的几个月盐务看上去是正常的,产多少便上交了多少,一日,周止伏案办务直深夜想要出府散散步,没想到看到街上有不少货车出关。心中觉得不对劲,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货出城,为何白天不送偏偏等到深夜,况且已经宵禁了城门怎么还会给这些商人打开。

回府后他派了人在深夜蹲点,跟踪这群商人,却发现这些是盐商,他们将盐运往西边。周止心里顿时便明了,这些日子的盐务全是假的,这些盐商不值一个盐井,只是他们只给他看了这么一个盐井。

周止立马写了文书准备上报京中,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便被云南当地的盐官截了胡,在周止还不知情的情况下盐官和盐商为周止摆了个鸿门宴。

盐官敬周止酒,从怀中拿出周止的文书当着他的面烧了:“周大人这文书写的有些出入,下官自作主张地为了周大人做了改动,周大人放心,文书已经送往京中,定不会耽误。”

周止原本的文书中陈述了云南盐的实产量和上报给朝廷的产量,二者出入如此大,甚至刚正地列举了当地盐商和盐官勾结,私自产盐、吞盐、外销、欺瞒朝廷的罪状。

盐官截下文书,将产量改成了以往发向朝廷的盐产量,自己的罪证当然被他自己抹去了。

周止气极,扬了他的酒杯,瞬间站起来捏住盐官的衣领:“你小小地方盐官竟敢截我盐铁副史的文书,你活得不耐烦了!”

盐官一笑,毫不生气,拍拍周止捏住自己衣领的手:“周大人何必如此动气?可是怪下官没分周大人一杯羹?”

“呸!我周止行得端坐得正,世代清明,可会与你这种宵小狼狈为奸?”

“是吗?可周大人已经与小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可怎么办呢?”

周止听不懂他在胡扯些什么:“什么?”

盐官扯开他的手,为周止添了杯酒:“文书已经送上去了,盖上了周大人的印,最新的盐也以周大人的名义销往西边了,现在盐商这儿周大人已经有名了,下一次的产盐定会发往周大人府中,周大人可要记得收好了。哦对了,上面的人已经知道周大人和我们搭伙了。”

“上面的人?”

“周大人当真觉得我小小一个盐官有那么大的权力敢私开城门?”

周止气结,当场吐出血来,这些卑鄙之徒!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我朝对于贩私盐的刑罚向来是最重的,一旦被察觉,便是抄家问斩,无一例外。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盐官欲离开,最后警告周止:“能给我权力的必然非我等这些小官小职之人,劝周大人莫做困兽之斗,周大人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捞些利。”

没过几日,下一批的盐果然悄无声息地到了周止的手中,他欲不理,却有的是人打着他的名号行事,盈利全进了他周止的口袋。这些人打着他的名号做事,盈利又全给了他,要的不过是拉他入伙,好让他知情不报。

再清廉的人看到口袋多出的那么多的银子也不会坐地如定海神针,只一回私贩的盈利便足以在汴京城内买下一套豪宅。一来二去,周止也坐不住了,主动找上盐官。

从那儿以后周止便开始了贩私盐。那些消失的文书上面记录的云南上交盐量比上半年的盐量要少上一成,因为那一成进了周止的口袋,盐官是这么告诉他的:“我们手中的卖家都只认我们,自然没法子从我们这里匀出一成给周大人,只好将朝廷的那一成给周大人了。”

这群人像蛇一样,又毒又狡猾,他们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抓住周止的把柄好掌握他,又可以逼得他主动犯罪。

邓连昱问王二:“周止入京见的是何人?为何入京?”

王二摇头:“小人不知,那位盐官只告诉大人‘上面的人要见他’,大人也不知道那位是什么人,为何要见他。”

邓连昱接着抛出问题:“周止回京入逸情楼那日你可在身旁?”

“不在,那人只见周大人,不让小人入内。后来周大人出来告诉我让我回府,他要和那位单独出去,我在回府的路上走到半路便听见街上传逸情楼走水了,等我赶回去时并没有发现大人的身影。“

这么说,周止很有可能是和那位一起出了逸情楼,或许是乔装打扮了又或许对方武功高清从其他出口带走了他,然后不知找了个什么地杀了周止,为了铲草除根又追杀周止的贴身侍从。

可凶手把他丢给大理寺意欲何为呢?真的只是挑衅朝廷吗?还是别有用意?

“你仔细想想,哪里能找到周止留下他们贩私盐的罪证。”

王二知道,但他哆哆嗦嗦地不肯说,迟疑了许久抬起头来望向邓连昱:“我告诉大人,大人可以保我家人平安吗?我可以去死,但我们王家不能无后。”

“贩私盐的又不是你,你最多落一个流放的罪名,至于你的家人,跟他们没关系,你自可以放心。”

在思虑邓连昱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之后,王二终于开口:“周大人做文书向来会做两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留给自己,我不知道当初状告盐官的文书周大人有没有留一份,大人可以派人前往周大人云南府邸内院中厅的假山下去看看,周大人将他在云南的文书藏在了那儿,向来并未来得及送入京中。”

不日无妄果然从王二所说的地方找到了周止的文书,周止状告盐官的文书在里面,他自己贪污贩盐的罪证也在里面,邓连昱拿到文书令人副抄了一份,原本送去给了江溟之。

次日,他整理好周止遇害的案件,江溟之整理好周止的罪行,二人一起入宫面圣。

官家看了呈上去的文书,龙颜大怒。盐务是朝廷重中之重,朝廷向来对盐务把控严格,因我朝经济繁荣,交通发达,商品流通也比以往的朝代要广袤,盐务商业化在朝是最为严重的,也正因为如此,盐商和盐官在贩私盐上才可以获取暴利,朝廷在盐务方面的获利便渐渐流失,为了把控盐务,将盐商的利润尽可能地流向朝廷,朝廷在地方设置了盐官把控,每个地方的盐官皆是层层挑选上来的,从品行到才智皆是上乘,也有少部分是朝中大臣举荐的,中央的盐官,像周止这样的盐铁副史更是官家的心腹。

管家没想到自己的心腹竟也会经不住诱惑,徇私枉法!

他下令将周家和云南盐官抄家问斩,一个不留!云南私铸私盐、贩私盐的盐商全部流放。

案件便这样做了个了结。

只是操控盐官和周止贩盐的“那位”始终没查出来是谁?唯一见过他面的周止已经死了。问斩前的盐官说自己并没有见过“那位”,只知道是个大人物。

“那位”是谁成了一个迷,没有查出来,却知道他始终在暗处蛰伏。只有他在一日,这京城便会再有腥风血雨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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