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她可在里面?”
邓连昱从卫国公的书房出来后来到了邓惟余的疏月堂,他问门口站着的白兰。
白兰:“在里面的。姑娘情绪不高,公子帮着开解开解吧。”
“嗯。”
邓连昱踏进屋里,撩起卷帘,看向低眉垂眼双手托腮,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儿到绣鞋都写满了“苦闷”二字的邓惟余。
她转头看见邓连昱,眼眶顿时变得湿润,嘴角一撇,几乎快要哭出来。
邓连昱快步走过去,一把搂住邓惟余的后脑,一下一下地从发顶抚至发尾,温柔地安抚:“好了……好了……”
依仗着亲近之人,邓惟余心中被强压下去的委屈难受像退下又卷起复来的浪潮,更加猛烈地袭来,连着说话时都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哭腔:“哥哥,我心里真的快烦死了。”
“哥哥知道。”
“他们这根本就是强盗之为!仗着自己权势高,便可全然不在意旁人的想法,只顾自己。还有那江溟之......”
提到他,邓惟余是同等地气愤,但她又给江溟之冠不上详细的骂名。
邓连昱放在她发髻上的手顿住。
他在邓惟余身前半蹲下,小心翼翼地告诉问:“关于这回的婚事,你可有法子可退?”
邓惟余摇摇头,她脑里的想法还没有成形,也不知最后可不可行。
“我和父亲也还没想出法子,可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邓惟余一动不动地看着邓连昱,想问他这是为何?
对上她明净的眼眸,邓连昱起身坐在她身旁,缓缓道来:“方才江溟之在父亲书房告知父亲,京中流言一事乃是太子主谋,是为了推动自己与你的婚事,也是为了在圣上面前离间圣上和二皇子。据此来看,太子似乎对你很是满意。”
原来是太子......自上回酒会看见太子对自己那副恨不得贴上来的猥琐眼神她便知道太子是不会拒绝这场婚事的,没想到这个二世祖还干了此等混事!自己还眼巴巴地入了他的局,傻瓜似的在里面徒劳挣扎,让白兰去赌摊做了无用之事。
邓惟余恨恨地搅了搅手帕,内心对太子的厌恶达到了不可逾越的顶峰。
邓连昱:“至于江溟之的事,你可知?”
邓惟余懵懂地颔首,又立即摇头:“哥哥说的是何事?我只知江溟之和我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
“不是莫名其妙。”
邓惟余不解地看着邓连昱,问他这是何意?
“江溟之亲口告诉父亲,你和他的流言乃是他亲口散布。”邓连昱略带审视的意味看着邓惟余,试图从她脸上的神情看出什么来。
父亲可能不知二人有何交情,但邓连昱是撞见过几回二人单独在一起的,虽说看上去并无亲近之举,但他难免不起疑心。这回江溟之作为一个毫无相关的外人插手他卫国公府之事,即使交代给父亲的理由并非不可信,但邓连昱心里仍有一丝的怀疑。
他怀疑这是江溟之与自己这个聪明一世的妹妹共同谋划的策略,或许只是二人通力合作并无私情,又或许,二人对彼此动了红鸾之心,将计就计。
然而邓惟余的脸上没有出现邓连昱期待又害怕的那种神情,她反倒看起来震惊极了。
她瞪大了双眼,语气不可置信:“他为何如此做?”
“说是荣国公生前欲为你和江溟之谈婚论嫁,至于为何没有后续,自然是还没等荣国公将手中的信寄给远在洛阳的父亲便过身了。江溟之在此时插手也是为了秉承父愿。”
听了邓连昱的话,邓惟余气笑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嘲讽谁,她就是在此刻觉着好笑极了。
起初他说会帮她,她信了,她感知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无意识地被拉近,或许他们已然可以算作是朋友了,她想。
可后来,迟迟等不到江溟之的来信,她一个人在热锅上挣扎,她终于对江溟之不抱希望,清醒地从依赖中抽离。
可现在呢?江溟之以一种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法子主动搅入此局中。
他又想做什么呢?是在助她吗?还是在利用她达到他某个不为人知的目的?
邓惟余六神无主地看向邓连昱,轻声地问:“那他是想和卫国公府结亲吗?”
邓连昱颔首,觉着邓惟余神情有些不太对劲,连忙说:“虽说目前这个法子可解当前困局,但遥遥若不愿嫁我们便不嫁,先借着此借口回绝了圣上那边,至于江溟之,我们再拒绝便是了。”
这样虽不仁义,有过河拆桥之嫌,但只是对遥遥最好的一条计谋,为了自己妹妹,他便是当回小人又如何。
可邓惟余此时却沉默了下来,邓连昱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忐忑不安,直打鼓,怕她同意又怕她不同意。
殿内一时噤若寒蝉,所有人皆在等着邓惟余放话。一直在殿内守着,听了全程的紫菀和白兰二人的手心愣是在这孟冬里攥出了冷汗。
就在众人以为听不到邓惟余的回答时,她转过身对邓连昱说:“我想和江溟之面谈,之后再回复哥哥好吗?”
邓连昱一时有些犹豫,但思虑过后他还是向邓惟余颔首,同意了。
闺阁女子直呼外男之名,并要求和外男见面,这两件加起来便能让邓惟余身处于更不耻的言语旋涡中,但此时的邓惟余已经无所顾忌、不在乎了,即便是当着邓连昱的面,她此时也完全不吝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直白地向邓连昱表达自己的述求。
邓连昱在惊讶之余又想她如此气愤和胆大,或许是有自己的考量和顾忌,与江溟之当面说清楚,她才能知道哪一步棋下得是最值得的。
“要哥哥替你安排吗?”邓连昱问她。
她摇头:“谢谢哥哥好意,暂时不了,我先自己捋一下。”
“好。有什么事及时来寻我,我皆在。”
邓惟余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感激邓连昱的关怀。
走到疏月堂院中时,邓连昱停下脚步回首望了眼敞开的木门,抬脚便又想往里去,却在下一刻停住了。
方才他忘了试探妹妹和江溟之是否有私情,本想回去将此事问个清楚的,但想到邓惟余的反应又觉着不用多问了。
她和江溟之有没有私情他虽不好断定,但凭着他多年审案断案的经验,两人的关系并非属于泛泛之交,邓惟余提及江溟之时没有一丝的陌生,还有意思熟稔。
邓连昱一走,邓惟余便吩咐人备水沐浴,沐浴完后白兰端来的晚膳她看也没看一眼便早早地爬上床榻,自己放下了帷帐。
白兰看着昏暗帷帐下映出的婀娜身影,想要上前一步劝慰她,还没迈出步子便被紫菀捉住手腕,紫菀冲她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去,这时候让邓惟余一个人待会儿是对她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