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等在门口的付敏芝见她阴沉的脸，气呼呼的：“怎么了这是？老夫人欺负你了？”
邓惟余摇摇头，上了马车，付敏芝不明所以地也跟着坐了进去，她看着邓惟余的脸色一时没开口，等着她自己消气。
可邓惟余好像越来越生气。
她锤了下自己的腿，愤愤地骂道：“这群长舌妇！我怎样同她们有半分钱的关系！”
邓惟余将方才听到的话转述给付敏芝。
旁的邓惟余未必会放在心上，只是这母亲一事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她对她这位冒死生育的母亲是带有最崇高的敬意和最深厚的愧疚，外人是一句也说不得，谁说她和谁犯冲。
难怪不得她气成这样。
邓惟余：“想上前和她们理论，可偏偏妈妈拦住我，我现在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烧得心窝疼！”
白妈妈：“那是什么地方那些是什么人你也敢犯浑？”
邓惟余不是不懂事，只是……她委实听不了那样的话。她嘴巴上这样说其实是庆幸白妈妈当时在自己身边的，否则她可能真的要闯大祸了！
付敏芝帮腔：“妈妈说的对！那些都是些不讲理的，你和她们莫要去争个口舌，失了自己的身份和气度。这些妇人整日窝在府里勾心斗角，到了外面也不安生，贼兮兮地盯着旁人，一点风吹草动便跟狗争食儿一样奔上去，好似听见旁人有什么拿得出来说的她们自己身上能长块肉儿子能升官加爵！”
邓惟余破涕而笑，惊奇地看着付敏芝，一副了不得的语气：“表姐，你怎么……嘴皮子这么厉害了？”
“我不是向来都挺厉害吗？”付敏芝满满的骄傲。
“可如今更厉害了。”
“或许是也是被这群长舌妇训出来的罢。我和离那前前后后的时间里不知道忍受了多少她们的七嘴八舌。说我没本事留住丈夫，没本事管住小妾，肚子也不争气没生个子儿半女的，还骂我不孝顺婆母丈夫活该宠妾灭妻，那难听的多了，最大的恶意全倒我身上了，那段时间我被烦得连院门都不敢出，看到旁人的眼神便会想到她们心里怎么议论我的。”
邓惟余张大了嘴巴，心疼付敏芝：“啊……表姐你怎么从来没说过啊……”
“说了有什么用？这世道对女子本就如此苛刻，女子为难女子，男人也为难女子，每个女子都是咬着牙自己挺过来的。”
邓惟余默了瞬，扑进付敏芝的怀里，牢牢地抱住她。
几人聊着聊着一位看上去年岁稍大些的女子到了老太太面前躬身行礼：“祖母，宴席都备好了，客人也来齐了。”
祖母？难不成这位便是江大公子的正妻？
邓惟余不免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来。容貌不算貌美，肤色有些偏黄，眼尾有几道皱纹，可依然画着精致的妆，穿着邓惟余很讨厌的红踯躅衣裙。让她心中不舒服的地方在于这女人的眉眼透露出泼辣狠厉，方才分明是在和江老太太说话可眼梢却像是在看着她。
老太太回话：“那便开席吧。对了，这是卫国公的女儿邓姑娘和昌国公的女儿付姑娘，这是我们江家的长孙媳妇。”
“江大夫人。”
“两位妹妹好。”
江大夫人一双眼睛放在邓惟余身上轱辘轱辘打转，转得邓惟余心中发毛。
老太太牵着邓惟余手也顺带着付敏芝往厅里走：“两位姑娘便坐我身边罢。”
两个人受宠若惊：“这怎么能行？”这不合礼数啊......
“无妨。”
江大夫人在一旁默默听着不做声，在她们入厅时快步上前走到主位对下人吩咐了几句。江老夫人牵着邓惟余入厅，她们一脚踏进门槛时原本热闹的厅中瞬时鸦雀无声，满屋子的女人纷纷给她们让出道来，眼神皆落在了邓惟余身上。
江夫人一身螺青素衣，略施粉黛候在一旁：“婆母。”
“嗯，来了。”
邓惟余行了个礼：“江夫人。”
江夫人淡淡地颔首随即移开视线，邓惟余也不在意，早听闻自荣国公身故后这江夫人性子便大变，变得素净寡淡，整日吃斋念佛，比清水还清。
老夫人入座招呼大家：“别客气了，都坐都坐。”
邓惟余坐在老夫人左手边，紧跟着付敏芝，江夫人坐在老夫人右手边，江大夫人紧跟着江夫人。
见大家入座了江大夫人对门外候着的婢女颔首示意，门外顿时有人高呼：“开席——”
隔着几张桌子几个妇人手在席面上眼睛和嘴巴都在主桌上，看着老太太笑呵呵地给邓惟余说话夹菜。
“江老夫人这架势倒让我以为邓姑娘是她亲孙女呢！”
“谁说不是呢！”
“如今的卫国公府位高权重，满朝文武独独他们家文武两占，父亲兄弟舅舅叔父个个身居要位，人姑娘容貌才情也是一等一的好，老太太这孙子能与这样人家的姑娘结亲她能不欢喜？换了你们你们怕不是得比老太太还高兴哩！”
有人不满意地哼道：“倒也未必人人如此作想！这婚嫁自古讲究的是一个门当户对又或是女子高嫁，哪儿有女子低嫁的？这娶回去怕不是供个祖宗？”
“可若是这祖宗能供你家仕途昌顺富贵一生呢？”
那妇人垂下头不再言论了。
“再者，这低不低嫁的还很难说，我瞧着这江二公子是个有手段的人，靠着自己能坐上御史台的位子，谁又敢断定他只会坐御史台呢？”
一席话戳到了在坐几位儿子丈夫皆没什么大本事的贵门爵妇的心坎里，将他们的儿子和江溟之相比，他们是有父亲兄长和母家扶持之人，而江溟之只是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低贱的荣国公庶子，却坐上了比他们丈夫兄长儿子高的官位，连此次出征里州皇上都派了他去，说是司天监让他去平风水，谁知道是不是皇帝和司天监唱了出戏有意再提拔江溟之，以此作契机。
这既让人羞愧又让人不甘。
前桌挨着她们坐在一起的周水盈将她们的对话全听了去，手指握着酒杯慢慢收紧。
她端着酒杯转身投入到方才说话的妇人中笑说：“周家嫂嫂有识人之慧，这江二公子如今是新贵本就蒸蒸日上，又有卫国公府帮衬，何愁仕途？”
方才最后说话的周家嫂嫂：“郡主所言极是。”
周水盈饮尽手里的酒，歪着头托着腮看上去有些醉态。
“郡主？”
周水盈没理，自顾自地说起：“这江二公子的命格真是不凡，能和邓惟余结亲，要知道这姑娘可是先后和傅清柏太子哥哥议过亲的，可不知为何这两家都没成。”
周水盈这话一说出口，她们这桌便像有风雪卷入，冻住了桌上每个人。